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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酸菜煮红豆又加糊辣子就是最好的菜了,何必再炒鸡蛋。大家都是在基层呆惯了的,就不必客气了嘛!”
管行政的中年“首长”乐和和地说:
“省嘴待客这是中国的传统,不能丢哟!歌上都唱:客人来了有好酒嘛!”
说得大家都笑了。笑过之后陈一弘忽然提出了一个怪问题,他说:
“周部长,我在琢磨一个问题,老是琢磨不清楚:对领导人的热情接待,周到照顾同中国的好客传统是不是一回事?还有……”他犹豫了一下便直说了:“同经常所说的阿谀奉承,溜须拍马又存在什么区别?”
众人听了愕然,周剑非心头却明白了三分,就在今天出发来工地的路上,巡视员端木信曾对他说,省级机关有人包括有的省级领导人反映,陈一弘傲慢,对上级到三江的人不热情,甚至不理不睬。端木信还举了个例子:有一次一位省里的厅长到三江来,其业务正好同陈一弘分管的工作对口,这是一个很好的机遇。厅长送上门来了,热情招待意味着什么?怠慢、冷淡又意味着什么?这似乎成了一种普通常识。然而他陈一弘却采取了不冷不热的态度:当天晚上带着对口局长去见了一面,概括地汇报了一个钟头,第二天一早便下乡去了。将厅长丢给对口局长去接待、陪同,连饭都没有请吃一顿。结果,两个完全有可能到手的项目无影无踪了。市委书记听了很生气,把对口的局长狠批了一通,说他们不会做人,以后省里有人来要直接向他报告。
这样的例子据端木信说还有很多。想到这些,周剑非颇费斟酌地回答了陈一弘所提的问题,他说:
“我看还是有区别的吧。”
陈一弘听了马上进逼:
“是质的区别还是量的区别?”
周剑非笑了,说:
“你扯到哲学上来了呀,当然哲学也是用来解释社会现象的。对领导人的接待态度问题自然也是一种社会现象,我可是没研究过,谁来回答?”
屋子里只听碗筷的响声,听不见有谁说话。部长的两个随员是从不轻易发言的,其他的人呢,指挥长、总工程师……他们在想什么?也许,像涉水过河一样,他们摸不清楚河水的深浅,不敢冒昧。
周剑非见没人回答便将目光对着自己的随员端木信,说:
“端木,你看呢?”
经过这几天的接触他对端木信越来越感兴趣了。端木信完全没有料到顶头上司会点自己的名,幸好刚才周剑非和陈一弘的谈话他都用心听了,虽没插话却已有了自己的看法。当然,如果不被点名他也是绝不会开口的,既然点了名,那就只好将自己的看法拿出来了。他依然是十分谦虚的姿态,笑笑说:
“我更是没研究过,我想应该是质的区别吧?”他略一停顿又说,“具体来说就是下级接待上级领导人,应当热情周到,这和中国好客的传统是一致的,也是一种文明的体现,不仅对上级领导就是对一般工作人员也应如此。但是要掌握适度,过分了就变质了。”
说到这里他便突然打住,不再往下延伸了。周剑非对他这番谈话很欣赏,便问陈一弘:
“怎么样?”
陈一弘听了有些尴尬笑道:
“我完全同意端木巡视员的见解。”
“对,”端木信又接了过去,说:“这不仅是个方法问题。”
周剑非笑道:“这是一个很复杂的问题,道理好说难掌握。”他本来想加一句,掌握不好,你到手的项目可能就跑了。但没有说出口来。他似乎还想发挥一番,但一顿简单的工地午餐已经到结束的时候了。冷静旁观的几个人这时也似乎终于摸到了河水的深浅,在对端木的高见的一片赞扬声中纷纷起身和省里来的客人握手告别。
周剑非中午不休息想到工地去看看,于是大家都又留下来准备陪部长上工地。总工程师已经走到门口伸手拉开了门栓,听到部长要上工地又立即退了回来。在他的意识中,陪同上级领导参观工地是少不了他的,一切技术问题待咨询,一切有关数据只有他才能回答得准确、清楚。省水电厅的厅长、副厅长,还有水利部以司长为首的考评小组前来工地莫不是如此的。谁知周剑非与众不同,见大家停下来等待陪同,他却说:
“就陈一弘同志陪我们去就行了,其他的同志都忙去吧。我们只是随便看看,有老陈引引路,简单介绍一下也就行了。”
众人又是摸不清深浅,聪明者意识到:也许这是部长的一种工作方法,要在参观的过程中和副市长谈要事,便带头表态:
“恭敬不如从命,那就请陈市长代劳了。”
于是纷纷和周剑非们握手散去。
陈一弘领着周剑非等三人上工地,其实工地离指挥部不过两百公尺,一出门便看到了一片繁忙的景象。吨位不同的卡车一辆接一辆地向大坝运送水泥,工地上传来震耳的推土机声和指挥者的哨音,川流不息的人们在来回奔忙,有的搬运水泥,有的运土运石。一片紧张,一片繁忙。
周剑非很喜欢这种氛围,笑道:
“真有点战场的味道哩!”
陈一弘说:
“现在正是关键时刻,离截流不到一个月了。”
他领着周剑非在工地上穿梭了一阵边看边讲,然后便领着他们爬山。他们在灌木丛中爬了百十来米爬到半坡的一处制高点停下,整个工地和未来的大坝,像水库的沙盘似地呈现在他们面前。这是一个大峡谷,谷底宽不到百米,两边的大山绵延起伏,最低处其高度也不下五百米,山势从西向东延伸望不到尽头。山上稀稀落落地生长着一些松杉杂木,满坡遍野全是灌本、山茶和映山红,正是开花的时节,那山野风光令人欲醉。
陈一弘说:
“原来两边山上全是原始森林,可惜一九五八年被破坏了,现在我们又封了山,再过几年就会变样的。”
他们坐下来小体,听陈一弘详细介绍情况,陈一弘像是终于得到了表演机会的演员,他指手划脚滔滔不绝,谈大坝的长度和高度;谈涨水季节和枯水季节的水流量和落差;谈水库建成后的灌溉保收面积和设想中的电站发电量。用的全是数据,脱口而出,像电子显示那样清晰明确。即使那位总工程师跟随前来也不过如此了。只有在谈到水库建成后形成的人工湖和湖岸未来的风光时,才离开了数据使用了形容和描写的语言,却是绘声绘色,引人入胜。
陈一弘的演说,如果算是演说的话,对周剑非产生了极大的感染,或者可以说是感动吧。他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印象:坐在他身旁的是一个有高度事业心和业务能力很强的领导干部。然而为什么会产生这样那样的非议呢?他突然想到刚才在饭桌上的那一番辩论,看来陈一弘在这方面有点不合潮流。别看这种事是小事,马虎不得的。关于内外接待,各级都有不少明确的规定,但现实生活却是那么五花八门,有人一定要不折不扣,百分之百地按照那些规定办事,往往就要吃亏。这里说的是“往往要吃亏”它和“注定”要吃亏自然有区别,但两者之间相距多远,大概人们往往,又是往往,不愿花代价去测试它的。而陈一弘似乎已经在这方面花了代价而又还不“觉醒”,还在书生气十足地研究什么质和量的区别!
周剑非这么一想,他似乎忽然找到了对陈一弘的各种非议的原因之一。当然,这只是一种设想还需要在调查研究中进一步证实。他觉得这一趟没有白来,只坐在招待所找人谈话,是得不到如此“珍贵”情况的,故而觉得很兴奋。
兴奋之余,他问陈一弘:
“何家渡水库的主要灌区在哪里?”
陈一弘指指两边的大山,说:
“都在山那边,这里看不见。”
周剑非问:
“哪里能看见?”
陈一弘笑着指指背后的山峰:
“还要爬上去百多米哩!”
周剑非说:
“爬百多米有什么了不起,那就爬吧!”
陈一弘想阻止,说:
“就不去了吧,坡太陡。我们有一个沙盘,上次弄到市里展览会了,部长有兴趣回到市里后引你去看。”
他说着便用眼色暗示随侍一旁却始终一言不发的两个随员:巡视员和秘书一起来劝阻部长,但两人却对他的暗示视而不见,依然默默不语。他们的原则是,部长怎么决定我们怎么办。如此高的坡能否爬得上去部长自会作主,用不着多嘴的。
陈一弘眼见两位随员不动声色,只好又问一句:
“部长能爬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