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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什么要抄还加装订,他们自己也不清楚,算是一种下意识的行动吧。吃了粮借了钱总是要付出一定劳动的,不如此于心不安。抄了,整理成册了,吃起每天三顿皇粮,花起借来的人民币,像职工每月领工资一样,心安理得了。
本来他们也可以学习各省来京串联的红卫兵,将每天的所见所闻所抄及时寄回自己的什么司令部、指挥部去,一来是交了差没有白来首都,二来是为自己的组织提供信息,增强其战斗力。然而,他们三人无法照搬,他们在自己的那个省城里和学校里无所归属是光杆司令。
除了每天的看和抄,他们也进了故宫,登了长城,游了颐和园。在这些场合,他们没有以红卫兵的身份做什么造反动作,而纯粹以参观旅游者的身份出现,观赏所能观赏到的文物古迹,体察一下我们这个古老国家丰富的文化遗产。那时这些公园里一切说明、介绍等文字材料都已作为四旧扫除了。幸好陈一弘是他们三人之中博学多才的一个,他根据自己所积累的知识尽情地向两位女伴作了解释,使她们得到了在课堂里得不到的知识和享受。
可以说在那段难忘的时间里,他们三人在过着两重性的生活。一方面是红卫兵、造反者、天兵天将;另一方面则是普通意识上的人,普普通通的青年人,具有七情六欲的青年人。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他们之间结下了深厚的情谊,或者用当时红卫兵的流行语来说便是“亲密的战友情谊”。直到回校“复课闹革命”之后,他们依然来往不断。
值得特别一提的是,在那难忘的一个多月旅程中,二位女性对她们的精神领袖由好感、崇敬进而产生了特殊的感情。互相都看出来了却又都深藏不露,若有若无。“三角”恋爱吗?从来没有世俗的那种争风吃醋的表现。作为矛盾一方的陈一弘更难看出其倾向,似乎对两位女友都保持着“等距离”的外交。
其实等距离是表象只体现在行为上。内心呢?他的感情天平明显地偏向沈琳一边的。这种偏向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其实也是很自然的事。两个女性中冯菲泼辣、坦率,处事麻利、果断。无论对事业型或政治型的男人来说,都会成为理想的好内助;沈琳则相反,女性十足,内向温存,一个男人在挑选女伴时,一般的取向大概无视对他的事业是否有助;而是要选择一个真正的“女人”。陈一弘自然也不例外。
这样的局面没有维持多久,陈一弘本来就比两位女生高两个年级,“复课闹革命”后紧接着又是工人阶级进驻。闹腾了将近一年,他便终于分配了。
层层往下分配的结果,他最后来到了他的家乡三江市所属的尚文县田坝区当了区委的宣传干事。他心甘情愿,过起了与大城市隔绝的半隐居生活。他是个孤儿,无亲无威,但和冯菲、沈琳依然时有书信往来。却都是一般性的联系,他从笔迹上可以识别,有时是冯菲撰文,沈琳签名;有时又反过来成了沈琳执笔冯菲签名。他自己则依旧执行“等距离外交”,一信两名按年龄大小排名,冯菲在先沈琳在后。
如此这般地又过了两年,轮到冯菲和沈琳分配了。两人都来了三江市,沈琳被分到市立二中教书。奇特的是冯菲,好像是“月下老人”在暗中安排,她竟然从三江市被分配到了尚文县,县里又将她分到陈一弘所在的田坝区,她是财经系的,便分配到中国人民银行尚文县田坝区营业所。
世上竟有如此巧合的事,陈一弘完全没有料到,至于冯菲是否也如此,那就不得而知了。后来有一种传闻,说如此巧妙的分配是冯菲自己要求的结果,但谁也没有去核实过。
冯菲来到田坝区时,陈一弘已经当上了区委副书记、区革委主任。在区级干部中他是惟一的本科大学生。
冯菲的突然来到田坝区,真乃是应了那句“天作之合”的俗语,外加冯菲充分发挥了她那主动、泼辣的性格优势。不到半年的时间他们便水到渠成,登记结婚。
他们的婚礼是异常简单的,陈一弘是孤儿无亲可请;冯菲虽是三江市的人,但父母都是在外专区工作的小职员。母亲坐着公共汽车颠颠簸簸地拎起一床湘绣面的新棉被,赶来参加了女儿的婚礼。她还有一个哥哥在三江市所属的沿山县工作也赶来了。
同学老友他们只通知了沈琳一个人,他们并不是没有朋友,而是觉得身处遥远的山区;交通又如此闭塞,通知到别人也来不了,还不如事后写一封信实在。
沈琳接到通知时的心情如何,陈一弘和冯菲不得而知,以后沈琳和他成了夫妻,也没有谈起过这件事。但当时沈琳却是高高兴兴地来了,而且是提前一天赶来的,目的是帮助两个老朋友张罗并招待客人。其实除了田坝区的干部,外来的客人只有冯菲的母亲、哥哥和她沈琳三人,倒也简朴、轻松。沈琳在田坝镇上住了两天便回市里去了。陈一弘夫妇送她到公共汽车站,等车的时候冯菲关心地问她的老朋友考虑了个人问题没有?沈琳摇摇头不说话,似有难言之隐,冯菲也不便多问。只有陈一弘下意识地感到沈琳那难言之“隐”在何处,不免引来了情感上的阵阵微波。
过了不到三个月陈一弘和冯菲忽然接到了沈琳的结婚请柬,还打来了电话,新郎是供销合作社的干部,名叫韩刚,她们学校一位女教员介绍的。事情很不凑巧,当时区里已经通知了召开区委扩大会,陈一弘无法抽身,也正好本能地为他不愿参加沈琳的婚礼找到了正当的理由,便只好派冯菲全权代表了。冯菲去了三天回来,向陈一弘说了自己的观察:沈琳的婚姻似乎有些勉强,看得出来她自己并不那么高兴。陈一弘听了冯菲的叙述,沉默了许久。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去,陈一弘夫妇处于顺境之中,像是在大平原上乘车,一切都稳稳当当。那几年的日子他至今想起来反而没有什么可回忆的。似乎就是整天忙忙碌碌,夜半三更方才回家接受妻子的温存。
到了八十年代初期,对干部开始讲“政绩”,讲“四化”。作为一个在基层工作了好几年的本科大学生,陈一弘可以说要政绩有政绩,要“四化”有四化,顺理成章地便一下子乘上了特快列车。短短的几年中,他由区长而副县长、县委书记,又一下子成了三江市的副市长。或者可以说这就叫作机遇吧,在这一“快速进步”的过程中,他是“跳了级”的。由一个副县长一跃而为县委书记,是很少有的事。有人专门研究过各类领导干部的晋升过程,发现年轻而至高位者十之八九要“跳级”,很少有按部就班一步步上台阶的。这自然会带来各种议论,但在这纷纷议论声中,只要本人过硬,一个优秀干部的形象也就慢慢地树立起来了。
在这几年中,陈一弘觉得一切都处于顺顺当当的境遇中,当然有甘有苦,但像学生解答一个难题,答案终于得出来了苦也就变成了甘。他只是觉得日子过得太快,一年似乎也不再是三百六十五天而只有几个星期了。在这些迅速流逝的日子中,留下了许多难以忘怀的事情,许多难以消失的脚印。但也有不少浑浑糊糊的日子,就是那些无休无止的会议。一年开了多少会,他说不清楚更记不清楚。
因为太忙,陈一弘很少过问家事,也难享受一次天伦之乐。冯菲随同他调来市里对口在银行工作,一切家务事都落到了她的头上,而巨总是安排得很好,不让陈一弘操一点心。一个成功的男人背后一定有一位贤良的妻子这句话,在陈一弘、冯菲身上又一次得到了印证。
他们有了一个儿子,取名星星。作爸爸的陈一弘似乎并没尽到应尽的义务,连尿片也没动手洗一次,星星却已经上了托儿所,接着又上了小学一年级。依然是一天来回六趟全由冯菲接送。在那条从市委宿舍至第一完小的路上,人们每天都能见到大块头的冯菲抱着星星骑着一辆破单车急驰而行。一天六次毫无例外,只有四季服装的变化。
不幸的事发生了,冯菲因开会下班晚了一些,在骑着那辆破单车赶往学校接星星的途中,因车行太快迎面碰上了一辆急驰而来的卡车。卡车停住了,等到人们从四面八方围了上来时,人们发现躺在血泊中的女人已无须送医院而是送殡仪馆了。
这件事对陈一弘无疑是晴天霹雳,他简直记不清楚在那段可怕的日子里他是怎么度过的。几年的时间又过去了,他至今躺在床上回忆往事时,依然不敢去回忆那可怕可悲的情景。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