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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再提一个问题。案子发生的当天,即六月十三日,这一天,证人是否还记得?”
“是,还记得。”
“日子已经过去很久了,你能记住这个日子,有什么特别的理由吗?”
“因为从那天以后,员警先生来过几次,询问那天的事,检察官先生也传讯过我,
提过同样的问题……”
“请你再回答一个问题。那一天,被告,即你丈夫,是什么时候回家的?”
“七点二十分前后。星期四他一向在七点到七点半之间回家。”
“不错,六月十三日正是星期四。那一天你丈夫有什么反常的表现没有?”
“没有。”
“他没有显得特别兴奋,或是焦虑不安的样子吗?”
对检察官的这个问题,审判长向辩护人席上望了过去。我也回过头去。心想,这不
是诱供么?
可是,八尾默不作声。
“没有,看不出来。”
“被告回家后做了些什么,请你按时间先后讲一讲。”
“他先换衣服,然后同我一起吃晚饭。八点十分,吃完晚饭,他就上二楼书房去
了。”
“我打断你一下,”检察官插话道,“这么说,被告从进家到上书房,总共才用了
五十分钟。这期间,他换了衣服,又吃了一顿晚饭,是吗?”
“啊,我丈夫,怎么说呢,他吃饭很快,只用人家一半的时间。”
“饭桌上也不讲话吗?”
“他大多是一边吃一边看报,难得讲什么话的。”
我在被告席上不由得点点头,确实如此。
只是我不知道,江里子对这情形有什么不满没有。她面朝审判长,正在发言作证,
从其端丽的侧脸,是无法窥透她的内心活动的。
“那么被告在八点十分左右便进了书房,后来又怎么样呢?”检察官用右手把眼镜
向上推了推。
“一直在书房里看书。”
“一直?一直到早晨吗?”
“不,到了十二点,他便下楼洗澡,然后进卧室。上床的时间,我想在一点左右。”
“那么从八点十分到十二点之间,被告一直在书房里。你可以这样作证,是吗?”
“是的。”江里子肯定地点了点头。
“证人在这段时间里做了点什么呢?”
“一面看电视,一面钩花边。”
“一面看电视?”检察官不无恶意地追问了一句。
“不,是开着电视钩花边,偶尔那么看上一眼。”
“明白了。好,谢谢。”
阪本检察官说完,对审判长以目致意,便坐了下去。
这回轮到八尾提出反诘。我回头对八尾说:
“九点半的时候,她给我送过咖啡。你是不是问问她。”
八尾深深点了一下头,表示他懂得我的意思。然后开始对江里子提问:
“证人方才说,发生事情的当晚,被告从八点十分到十二点之间,一直在书房里。
这中间有没有变化?”
“变化是指什么而言呢?”
江里于把脸转向辩护人。可她并没有想看我一眼的意思。看来她这是有意在回避我
的目光。
“例如,被告要你给他送些什么东西之类……”
“嗅,对了,九点半的时候,给他送过咖啡。”
“晤,是九点半么?”
八尾又叮问了一遍。按解剖报告,死亡时间,推断在九点至十点之间。所以,八尾
特别强调了一下九点半这个时刻。
“那么,”八尾接着问,“你是在九点半的时候给他送过咖啡,请你详细谈一下当
时的情形。送咖啡是被告的吩咐吗?”
“不是,按照惯例,一向是在九点半给他送咖啡的。”
“哦——当时同被告交谈没有?”
“我先在门外说了声,‘咖啡来了。’这也是平常的习惯。于是他说,‘放在那里
吧,’我便拉开门,把茶盘里的咖啡放在屋里,然后关上门就走开了。”
这时,审判长插了一句:
“我问一下,书房是日本式的吗?”
“是日本式的,有八张席大小。”
“开门的时候,从证人的位置上,看得见你丈夫吗?”
“看得见。他背朝门,正在查资料。”
“没有回头看你吗?”
“没有。”江里子口齿清楚地否定说,“在这种时候,我丈夫是非常冷淡的,一年
里也难得回头看一眼。”
江里子的答话,使得旁听席议论纷纷。他们大概很惊讶:在这种年月,居然还有这
样的暴君!
可是,对这件事,江里子从来没有对我透露过不满。
她生长在学者家庭,难道还不知道,学者就是这个样子么?
“你看到的那个背影,有没有可能不是你丈夫?”坐在右边陪审席上的法官问。
听见这话,我不由得苦笑起来。这岂不成了推理小说里,使用替身的骗术么?
“哪能呢——”江里于忍住笑说,“我们一起生活了十年,我不至于看错的。”
提问的陪审官笑着点了点头。
“好,对不起,请辩护人继续反诘。”审判长催促八尾说。
“那我接着问。书房是在二楼吧?有什么特别出入的门,或是安全梯没有?”
“没有。”
“有窗户吗?”
“有。”
“能否从视窗出入?”
“这个么——要是身轻矫健的年轻人,也不是不可能——”
“你方才说,你丈夫在七点二十分到家,然后换上衣服。他换的是什么衣服呢?”
“是和服。”
江里子仿佛是说给自己听似的,微微地点了点头。
“哦。穿的是和服——”
八尾故意重复一遍,加以强调,意思是穿了和服,要从二楼视窗出入,大概是不太
可能的。
“那我再深一层问个问题。被告同证人是夫妻关系。你本人是怎样认为?你们之间
的关系,能不能说是圆满的呢?”
“怎么说呢——”江里子沉吟了一下,随即抬起头来说,“老实说,我认为谈不上
圆满。我们之间已经几次提过要离婚了。”
“晤?那么严重吗?为什么要离婚呢?”
“是为了田代夏子的事。我听说以后;我们有过几次口角。”
“你是怎样听到的?”
“我妹妹和我丈夫在同一所大学里工作,是经济系的职员。她听到我丈夫和田代夏
子的事,便告诉了我。”
我忍不住向辩护人席上回过头来。
“什么事?”八尾弯下腰小声问。
“这事,我看还是不要追究的好。否则会弄糟。”我小声说。
江里子的妹妹乃里子,也即我的姨妹,与死去的田代夏子在高中时同在乒乓球组里,
是上下年级的同学。她俩很要好,一起到瓜达康纳岛去旅行过。
我同田代夏子之所以有这种特殊关系,归根结蒂,还是乃里子介绍的结果。她托过
我:
“她是我的低班同学,你要多加照应。”
到最后,小姨子的朋友成了我的情妇,世人一定要对我横加指责,也决不会给审判
长什么好印象。
但是,八尾却摇摇头,悄悄地说:
“不要紧。这事交给我好了——”
说完,他直起身子,又向江里子发问:
“最后再问一点。那你现在是否还爱你丈夫?”
“我认为,杀害田代夏子的,决不是我丈夫。他当时不在现场,这我比谁都清楚。
不过,等事情了结之后,我准备同他离婚。”
“难怪呢——”八尾满意地点点头说,“方才你对丈夫连瞧都没瞧一眼。关于这一
点,就不必回答了。我的反诘完了。”
原来如此!我不能不佩服八尾。我们夫妻关系之紧张,让江里子来证实,原来是八
尾在法庭上的战术。
——直到现在,情况对我一直非常不利。
有人看见我和夏子一同走进公寓,可是我六点过后走出公寓,却没有人看见。
解剖报告,鉴定结果,以及其他证据,都表示我是凶手。
我唯一的指望,是江里子能够证明我不在作案现场。
关于我不在现场这点,江里子的证词,应当说是无懈可击的。
然而,就日本的审判而论,证据的采纳与否,由法官随意裁夺。江里子的证词,是
否被接受,全凭法官的良心。
而他们极可能,对江里子的证词不予重视。被告至亲骨肉的证词,一般不可能对被
告不利。从这种成见出发,他们会认为“妻子就这个问题的证词,不足为凭——”于是,
完全有可能拒不采纳。
为此,八尾使反其道而行之。在公堂上,表明我同江里子的夫妻关系正处于崩溃的
边缘,她同我已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