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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有人在等我。”迪西。李说,“一些可爱的年轻人仍然喜欢围绕在我身边,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放松点,好朋友。你看起来不错。”
我和他握手告别,然后吃我的鸡排,并买了第二杯咖啡准备在路上喝。
在我穿越阿扎法拉亚盆地的路途中,风一路猛击我的卡车。太阳升起时,光线灰暗而潮湿,鸭子和苍鹭从沼泽地里低飞而过。海湾的水泛着铅色,在风中翻腾。
每个早晨,我都以祈祷开始我新的一天,感谢至高无上的主让我庄严地度过昨日,并请他帮助我同样度过今日。
在我今晨的祈祷中,我加上了迪西。李。
我驾车穿过圣马丁维尔,返回新伊伯利亚。太阳已经爬到橡树的顶上,但在清晨中,雾气仍然缭绕在潮湿的林间。刚入三月,但春的气息已经涌人了南路易斯安纳。我隆隆驶过吊桥,上了河边的小路。那里有我的一个钓鱼码头,有我父亲在大萧条时期用柏树和橡树建造的老房子。我和一个六岁的萨尔瓦多难民女孩一起生活,她名叫阿拉菲尔。
房子的木料从来都没有刷过漆,颜色发暗,坚硬如铁。前院的山核桃枝繁叶茂,滴落的雨水叮叮当当地敲打在走廊的铁篷上,院子被层层树叶所遮盖。替我照料阿拉菲尔的老妇人正在旁边院子里忙碌着,她扯下了兔子笼上的塑料布。和许多法国血统的南路易斯安纳黑人一样,她肤色如铜,并有一双青绿的眼睛。她的身体如同树根,皮肤上爬满了皱纹,最大的嗜好就是吸鼻烟,而且还自己卷烟叶子抽。在我家里,她总是能把我指挥得团团转。但说句心里话,她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勤快。
从我孩提时代开始,她就是家中不可缺少的一份子。
现在,我的码头上洒满了阳光,一个叫巴提斯蒂的黑人为我工作,他正帮两个白人往船上搬冰柜。他光着膀子,冰柜的重量使他后背和肩膀上的肌肉隆起。他可以徒手拍灭野餐坑里的余烬。有一次,我甚至看到他从水里拉出一条六英尺长的鳄鱼,拽着它的尾巴,把它甩到了岸上。
我绕过院子里的水坑来到走廊。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只浣熊呢?”老妇人克拉瑞斯问我。
我的浣熊只有三条腿,所以大家都叫它“三脚架”。
说着,她已经把三脚架拴上了链子,挂在晾衣绳上。她使劲拉扯着铁链子,直把它拽到空中,那可怜的家伙傻傻地扭动着、挣扎着,用尽全力想逃开那个该死的绞刑架。
“克拉瑞斯,别那样。”
“你知道它做什么了吗?哼!”她说,“它把我刚洗的衣物弄得一团遭。你的衬衫昨天还是蓝色的,现在都成黑的了,还有一股臭味儿!”
“别跟它一般见识,我要带它去码头。”
“让巴提斯蒂把它带走,去哪儿都行。”她把那头被勒得半死的浣熊放了下来,“就是别再进我的房间。不然的话,我就让它变成烤全熊!”
我从晾衣绳上解开链子,拉它走向码头。我一向对白人至上的现象无法理解,因为大多数时候,我家总是被有色人种所主宰和操纵。
今天的活儿很多。我和巴提斯蒂上了船,一起舀头天晚上积的雨水,然后把自动售货机里装满香烟和糖果,拖着大网从钓饵池里捞出漂着的小银鱼,给冰柜排水,再把新鲜的冰块放在苏打水和啤酒上面,点火为渔夫们准备午餐。最后,我张开阳伞,把它插在餐桌的孔中。
都忙完了,我才抽身回家。
雨过天晴,是个美丽的早晨。天空蓝蓝的,草地新鲜油亮,阵阵凉风送爽,吹过浓荫密布的后院。红木做的花箱上还残留着水珠,上面是一层茂盛的矮牵牛花和火焰草。阿拉菲尔穿着睡衣,正在餐桌旁给米老鼠画册涂颜色。她黑色的头发剪得短短的,圆圆的脸,大大的眼,皮肤晒成了栗色。如果硬要在她身上找缺点的话,那就是她宽宽的门牙,在她笑的时候,会让她显得年龄更大些。看着她平静愉悦地玩着,我真的很难相信,大约一年前在墨西哥湾,我从坠机里把她拽出来时,她的骨头像鸟一样轻,正在水里挣扎,喘息的嘴巴看上去,就像我妻子喜欢的一个洋娃娃。
我轻轻抚了一下她的黑发。“你过得怎么样,小家伙?”我说。
“你去哪儿了,戴夫?”
“我遇上一场大雨,被耽搁在了巴吞鲁日。”
“哦。”
她又转头画自己的画。突然停下来,对着我笑一下,脸上洋溢着快乐和幸福。
“三脚架在克拉瑞斯的篮子里拉屎。”她说。
“我也听说了。对了,不该说‘拉屎’,该说‘解手’。”
“不是拉屎?”
“那么说不好,说‘解手’。”
她跟着我重复这个词,我俩一唱一和地点着头。
她在新伊伯利亚的教会学校读一年级,不过看起来,她从克拉瑞斯和巴提斯蒂那里学到的俚语粗话,要比从修女那儿学的正规英语多得多。哪天你都能听到,他们三个用土话谈着:“什么光景了?”“干吗在我窗子底下烧那些破树叶,你脑子里进水啦?”“我上回用你那辆车时,有个狗娘养的做了手脚,往轮子底下扔钉子,结果胎子彻底冒泡了。”
我拥抱了阿拉菲尔,吻一下她的额头,然后回屋洗澡。潮湿的泥土和树木味儿,混合着紫茉莉的淡淡幽香,从窗口飘了进来。这是早春的清晨,我本该精力充沛地他点什么,但却觉得很倦,这只因昨晚的恶梦和失眠。
这种事也不是头一回了,每隔一段时间,当我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它就会突然冲进我的脑海,让我再次清晰地看到那些画面,听到令人心烦意乱的声音。
这种噩梦会在任何地方出现。今天,当我疲惫不堪、想在卧室里休息一下时,它又出现了。我换过了好几回墙板,还一个一个修补弹孔,先用碎木头填进去,再拿砂纸磨光。那个沾满我妻子鲜血的床头板,已经变成了褐色,安安静静躺在地下室里落满尘埃的角落。但是,每当我一闭上眼,就能看到散弹猎枪发出的串串火焰,听到枪声如雷在耳边回响。当我在雨中焦急地跑回自己的家,走进房子却只能听到尖叫声。那是妻子蜷缩在被单下,想用一层薄布保护自己,又知道必死无疑,那样一种绝望恐怖的凄厉嘶喊。我也尖叫,也得不到任何回应。我的叫声穿过田野,消失在滚滚雷鸣之中。
像往常一样,当这些黑暗的记忆在白天出现,我根本没有办法摆脱它们的折磨。通常,我会穿上运动服,去后院里练一会儿举重,然后沿着河边的土路,一口气跑上四英里。太阳的光线穿过树叶的缝隙,在我头上不停地旋转着,似乎有鱼在追捕林子里的昆虫,甚至有时,在两棵柏树的交界处,我还能看到鲈鱼的后背时隐时现。
我从吊桥转回来,向看桥的人挥挥手,然后,在回家的路上,狠狠地练着勾拳。这种放松方式还是有效的。
感谢上帝,血液在我的胸膛里唱歌,腹部平实而坚硬,但唯一让我不能确定的,是这种健康的精神状态能维持多久。
我就像一个赌徒,不知道自己的对手是生命还是死神。赌注,就是用尽自己全部力量,来换取一瞬间的好心情。我总是在早上尽情发泄,祈祷今天能有好天气。
三天后,我在码头上清理帆布折缝中的雨水,突然食品店的电话响了,是迪西。李。
“一起吃顿午饭吧,我接你。”他说。
“谢谢,可我正忙着呢。”
“我必须和你谈谈。”
“那就在电话里说吧。”
“我希望和你单独谈谈。”
“你在哪儿?”
“拉斐特。”
“那你开车来吧。走小镇南边,沿着河边的路,可以直接开进我家。”
“我一小时后就到。”
“听来你的情绪不太好,怎么回事?”
“我想,大概我该再结次婚什么的,追追女人。”
每天早上,我和巴提斯蒂都会烤鸡肉,就用码头上的野餐坑。我出售盒饭,以烤肉饭和鸡杂饭为主,每天都能从钓鱼的人手里赚上三十来块美元。我们先清理餐桌,再给自己挑几块好肉,打开几瓶澎泉,这可是美国最著名的碳酸饮料之一。我喜欢头顶遮阳伞,眼望水面上闪动的波光,和他一起吃点什么。
这是个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