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敝,从来都与君王恶癖相关。春秋战国以来,恶癖之君多有:燕王哙酷好上古虚
名,行禅让大乱燕国;韩桓惠王酷好权谋,以水工疲秦之滑稽谋划救韩;齐宣王
好学术,稷下养士而不用士;楚宣王好星相,以天意决邦交之道……凡此等等,
虽也荒谬,然大体不脱正道偏好。唯独这魏国君王,魏惠王之后代代有癖,且皆
是恶癖,奇也哉!”
“代代有恶癖?”王贲惊讶了。
“你且听。”姚贾掰着指头一一道来,“魏惠王酷好珠宝,魏襄王酷好种马
,魏哀王酷好工匠,魏昭王酷好武士,安釐王酷好美女,景滑王酷好丹药。凡此
六王,皆不如这魏假癖好獒犬之奇特。如此邦国,安得长久哉!”
“丰饶魏国,风华大梁,如此这般去也!”蒙武感慨拍案。
“***!我拿了这个魏假,非叫他做狗不成!”王贲愤愤然。
“别。你还真成全了他。”
姚贾淡淡一句诙谐,三人一齐大笑起来。
洛水大营会商完毕,王贲回到汜水河谷,恰逢李斯郑国堪堪赶到。一说朝会
决断,王贲大是振奋,立即向这两位水事大家请教起诸般细节。李斯只转述了秦
王一个叮嘱:从此之后,天下是秦国的天下,无论战事如何谋划,都得虑及庶民
生计,也就是说,既要尽可能地少淹没村庄田畴,还要与颍川郡会商好水战之后
修复鸿沟的大事。郑国早已经知道秦王这番叮嘱,然在听完李斯转述后,还是大
大感慨了一阵。列位看官须知,战国兵争百余年,打仗虑及民生者不能说没有,
然确实少而又少;秦王嬴政在一开始灭国时便曾着意叮嘱王翦,灭国战法不能等
同于寻常战法,其意便在于此。后来的事实也证明,嬴政实施水利、交通、边塞
、城池等诸般建设的实际功绩,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帝王皆无法与之比肩。
就水事而言,郑国说得简洁明白。以大梁为鸿沟南北分段,鸿沟南段不用看
,鸿沟北段是水攻要害,北段最要紧处,是引河人沟的沟口。沟口如何开?开在
何处?得多少民力?他得亲自踏勘一番才能定下来。次日清晨,王贲率领着一支
千人马队护卫着郑国李斯赶赴大河南岸的广武城郊踏勘。此时魏国实力大衰,秦
国灭韩后,秦军的实际威慑范围已经遍及大河两岸,魏国军兵在大梁以北几乎销
声匿迹。是故,此时魏国北部的荥阳、广武等小城池形成了战国之世的特有景象
:只有民户居住,既没有魏军防守,也没有秦军占领,恍然是兵戈消失了的寥落
田园。王贲带千人马队也只是谨慎防范意外,并非实际危险所致。所以,遥遥看
见广武城,王贲便下令马队隐蔽在一片山坳,没有军令不许出山。护卫郑国李斯
等踏勘的,实际只有王贲与一班司马。
广武城坐落在大河南岸。这里原本是一片无名山地,因了广武城,这片山地
叫做了广武山。广武城依山势修筑成了东西两座小城堡,中间是一道宽约二百余
步的山涧,时人也称做广武涧。当年开凿鸿沟引河,便是利用了这道天然山涧。
先将山涧向北与河岸打通,河水先入涧再入沟,如此,山涧之岩石入口可控制水
量。否则,两道土堤筑成的大沟,堤岸无论夯得如何结实,也经不起汹涌大河的
浪涛冲击,要修一道引出大河的人工运河实在是不可能的。唯有天成广武涧,鸿
沟才得以修通。郑国是鸿沟后期开凿的水工,对鸿沟水路地脉了如指掌。踏勘大
半日,郑国心下已经有数,对着身旁王贲低声指点了各处要害,在暮色时分赶回
了汜水营地。
当夜,王贲立即派出快马特使请来了蒙武与颍川郡守,会同李斯郑国,五人
一一将各方事务会商妥当。次日清晨,王贲幕府聚将发令,一体部署了水攻方略。各方散去,整个河外的秦军营地与郡县官署便悄无声息地忙碌了起来。蒙武回
到洛水大营,立即派出一万轻骑交给颍川郡守,分别护卫郡守与郡丞率领的两班
吏员赶赴鸿沟南段,秘密督导分别属于魏国南部与旧韩西南部的鸿沟两岸庶民退
到山地高处暂住,更南段进入淮水一段,已经是楚国北部,一时无法顾及了。
王贲部五万主力分作了三路:一路是赵佗率领五千人马,督导两万名精壮民
力开决沟口;一路是王贲的四万主力秘密进逼大梁外围的四面山丘高地,在决水
之前同时策应赵佗两翼;一路是五千轻骑各方策应。三路之中,赵佗军是要害,
限定决口时间是五天五夜。这是郑国测算的时日。郑国说不能再短,否则不能保
得稳妥无事。赵佗的决水工程分作四个部分:其一,要将原来的进水山口拓宽,
使灌田水量变成足够大甚至尽可能大足以淹没大梁城的水量;其二,要将河水进
入山口的引沟拓宽,尽可能使河水畅通无阻地进入拓宽了的涧口;其三,要将广
武涧进入鸿沟的沟口拓宽,使大大增加的水流能汹涌入沟;其四,要将鸿沟至大
梁的沟段清淤开挖,以防水流进入大梁之前无效漫溢。这四处,最难的是最后一
处。因为,清淤鸿沟靠近大梁,只能在夜间进行,还不能举火照明。为此,赵佗
加意提防,下令清沟工程全部由两千骑士担当。不料,清淤河沟的第一夜便出事
了。
“禀报将军,魏獒出动,咬死了一百多清淤士兵!”
在大梁南面的山丘上,一接到斥候急报,王贲带着卫士马队风驰电掣般去了。紧急查问,才知道大梁城夜间放出了数十只魏獒在原野流窜,士兵们低头劳作
猝不及防,突兀被咬死咬伤百余人。王贲勃然大怒,断然一句:“清淤不停!我
来杀狗!”飞马便去了。到得山丘,王贲立即下令:调三千轻装飞骑,人各携带
一支长矛与一具臂张弩,分作十队沿鸿沟北段巡视,专一射杀魏獒!十支马队不
举火把,黑色闪电般掠向旷野,及至五更,几乎全部射杀了在旷野流窜的几十只
獒犬。
“岂有此理!何方猎户敢射杀我一队神獒!”
当魏假看见几只獒犬带着箭镞狂吠着跑回来时,惊恐愤怒得连连大吼,整个
王城都被震动了。匆匆赶来的大梁将军说,秦军已经在鸿沟动手,射杀獒犬不是
猎户,是秦军弩机马队,请命立即率军出城防守鸿沟大堤。魏假正在恼怒急恨,
当头一句厉声叱责:“秦军动静你总这般清楚,你是秦将还是魏将!”大梁将军
涨红着脸高声道:“鸿沟北段百余里,秦军出动数万军民劳作,虽说不举火把,
可郊野民户人人清楚!老臣有斥候营专司探察,再不知道岂非愚昧猪狗也!”“
住口!狗比你强!”魏假最厌恶人骂狗,愤然戟指大梁将军,“你还不如狗!”
声音尖厉得几乎如同发怒的内侍。大梁将军秉性刚直,一时不堪羞辱气得浑身发
抖,转身大步便走。老尸埕情急,一阵碎步飞跑扯住了大梁将军低声道:“老将
军素顾大局,臣子如何能与国君较真?”大梁将军黑着脸没有说话,但总算是被
拽了回来。尸埕过来一拱手道:“老臣之见,大梁城防可全权交老将军处置,老
臣自请全力征发民力督导粮草,我王坐镇王族便是。”魏假冷冷道:“城防无论
交给何人,大军都不能出城。”尸埕抹着额头汗水颤声道:“秦军决堤,我不护
堤,岂非坐观水淹大梁么?”魏假道:“大军出城能保得不被秦军吞了?届时没
了大军,大梁纵有财货粮草,还不是砧板鱼肉任人宰割?!”尸埕急得左看右看
摊着双手直叹气:“君臣不协力,非忠爱之道也!无忠无爱,焉得有国哉!”大
梁将军顿时觉得自己又将被这云山雾罩的大道之辩绕进去,立即慨然一拱手道:
“禀报魏王、丞相,非老臣不知忠道,实是自古打仗没有如此打法!国有大军二
十万而不敢出城决战,未尝闻也!二十万大军窝在大梁城内,一不能施展兵力,
二不能施展谋略,只能死死等着挨打!普天之下古往今来,有如此守城之法么!”尸埕也忧心忡忡道:“老将军说的是战法,从大梁民治说,似乎也当如此。大
梁以汇聚四海商旅为根基,自秦军南下以来,外邦商旅几乎逃离十之八九,若再
不能使大梁城外水陆官道畅通,只怕连魏国商人也要逃走。其时,大梁内外隔绝
,难矣哉!”
“也好!明晚你率三万人马出城,先做试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