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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瑜苦笑,这的确是他的责任,半年前看到邓肯发明了镗床,他大喜之下只顾着严防秘密泄露,却把马林溪也瞒了。他咳嗽了一声,道:“过几日,我便让军器监给船坊送一架镗床过去。马叔你看可好?”
马林溪却冷道:“明天!”
“好罢,明天就明天!”赵瑜笑道,军器监应该有一架备用的,直接送去便是。
马林溪这才满意。远处,奴工们已把船板竖好,又退回坡下。
举旗的工匠回来交令。邓肯则一拍脑门,他刚才只顾说话,却忘了把炮身弄回原位。他忙找过几个工匠,把发射后离位的火炮用力推回,并重新筑好土台。
看着那几个工匠搬弄千斤炮管吃力的样子,马林溪皱眉问道:“为什么不弄个架子,装上轮子移动起来也方便。”
赵瑜笑道:“今天本就是想与马叔谈及此事。马叔既然也这么说,那是最好。还请马叔明日派两个木工去军器坊一行。”
马林溪摇摇头。赵瑜眉头一头,心中不快,‘镗床都给了,怎么还这副德行。’他心中暗骂,马林溪却道:“我午后回岛便去。”
赵瑜大喜。
邓肯过来了,发射准备都已做好,他来请赵瑜诸人再避去壕沟。
赵瑜摇头道:“日后火炮上船,还能再避吗?就在这儿看着好了。”
邓肯略一迟疑,点头答应了。他走到几步外的炮管旁,抢过火把,亲自点起。引线滋滋作响,紧接着炮音轰鸣。硝烟散过,众人定睛看去,五十步外,竖起的船板已然倒地。
赵瑜等人走去查看,只见六寸厚的三层船板【注3】,外板碎裂,中层也有断纹,内板却安然无恙。赵瑜暗叹,三磅炮的确威力不足,看来要把海船打沉,还得等十八磅海军炮出来才行。
不过,赵文赵武等人却很兴奋,船载旋风砲丢出的石块可没这般威力。虽然打不穿船身,但横扫甲板绰绰有余。况且,火炮直射,易于瞄准,五十步外仍能精确命中,比旋风砲强得太多。
接下来,在兴奋的衢山众头领关注之下,邓肯又在这前装滑膛炮上试射了一次霰弹。从炮口迸射出来的铅子把移到十丈外的船板外侧打得千疮百孔。看了这个结果,所有人都能想象得到,如果铅子是打在敌船甲板上,敌军水手会是怎样的惨状。
试过前装滑膛炮。邓肯领着众人,走到另一具火炮旁。
看着前后通透的炮管,马林溪问道:“这是什么炮?”
邓肯从身边工匠手中接过铜皮圆筒,从后置入炮膛,转过铜块,把炮管后部封住,只留下一个装引线的小孔。他回头道:“这叫子母快炮!”
注1:河北定县曾在两座宋代塔基中发现一批金属器皿。其中一些铜盆和银盆的表面十分光洁,从加工纹迹上看同心度很强,纹理细密,子母扣接触非常严密。据此推测,在宋代应该已经开始使用简易机床。
注2:《营造法式》刊行于崇宁二年(1103年),为李诫编著。是北宋官方颁布的一部建筑设计、施工的规范书,乃我国古代最完整的建筑技术书籍。其中第十二卷提到旋作。
注3:船板数据来自泉州出土的宋代古船。古船船板内层85毫米,中层和外层都是50毫米。
第二十章 义学(上)
政和三年闰四月二十一,辛未。【西元1113年6月6日】
丁涛在号角声中醒来。
每天卯时五刻,起床的号角便会应时响起。上岛已有一个半月,几十天来,丁涛已经习惯于听着号音在日出之后起床。比起家中时鸡鸣即起的日子,还是衢山义学的生活比较惬意。
丁涛坐起身,揉了揉眼睛,打个了哈欠。不大的寝室内,其他四张高低床上都有了动静,显是队中的另外八人都醒了,唯独他头顶上安安静静。他敲了敲头上床板,喊道:“喂,辉哥儿,起床啦!”这是他每天的例行公事,上铺的那位,如果不催他,肯定会赖在床上,万一耽搁了点卯时间,到时全队都要跟着受罚。
“俺早起了!”一个圆头圆脑十一二岁的小子拉开房门走了进来,衣裳发髻早已打理得整整齐齐。
一见这小子大清早就装束整齐,房内一下喧腾起来:“辉哥儿竟然会自己起床!”
“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哎,俺要出去瞅瞅!”
几个人七嘴八舌闹着,那小子涨红了脸,“谁说俺高明辉一定要让人叫,俺就不能自个儿起?!”
“如果今天没球赛,你会自己起来才有鬼!”一个少年一口道破原委。他十五岁左右的样子,高颧骨,尖下巴,精瘦如猴,看起来却极干练的样子。他姓黄名洋,在房内的十个孩子中,是最年长的一个,也是这一学队的队正。
高明辉打个哈哈,不言语了。今日午后就是蹴鞠春季联赛的决赛,岛上军民大半都会去观战,义学也会放上半天假。他早早的就做好准备,从昨天起就兴奋着,一夜都没怎么合眼。
“原来是这么回事!”“比赛谁要一起去看?”“我去!我去!”房内又是一阵闹腾。
其他人在闹着,而丁涛却已经结束整齐,回头整理起被褥。义学里的规矩,学生个人的内务须得整齐,比如被子,就必须叠成豆腐块,线条乱了点,就会被扣分。这分数一月三计,每到逢九之日,义学都要把三个学年的各支学队的分数加以统计排比,每个年级的分数前三的队伍各有赏赐,而最后三队却要受罚。
前日记分,丁涛所在的这队,在一年级的十二支学队中排在倒数第二,全队挨训不说,从昨日开始,十天内,清洗宿舍茅房的工作,却由他们这一队包了。
一想起,接下来的九天,午后吃过饭,都要提着水桶冲洗茅厕,丁涛的心情直落谷底。
‘都是被拖累的!’丁涛暗中瞪了高明辉和其他两个小子一眼。虽然他和高明辉同是岱山出身,在这一队中是仅有的两个,但丁涛自从在衢山船坊看到高明辉趾高气昂的样子时起,一直都看他不顺眼。不过由于高家在岱山的势力,小心谨慎的丁涛并不会把自己的心思泄漏出来。
高家在岱山是大户,他的兄长也在衢山军当个小官,据说是文头领的亲信。高明辉还自称他们兄弟俩的大名都为赵文所起。对于他的吹嘘,他人哈哈大笑,丁涛却相信八分,因为他们兄弟俩的名号实在与众不同。
衢山义学的学生,几乎都是寒家出身,父母多为文盲。为了上学,起个学名都是浪涛帆橹之类——单单衢山义学中,与名字里有涛的就有十七八个,幸好姓丁的就丁涛一人——如有‘明辉’这等看起来比较文气的大名的学生,确是凤毛麟角。
不过不论高明辉家世如何,他并没有收到任何优待,一视同仁是学堂铁律。只有努力上进、埋头苦读的学生,才会受师长们喜爱。正如丁涛,论起成绩,在今年入学的一百二十名学生中,他能排前五。而且丁涛不比其他几人,本身就有些基础,他在入学前,却仅仅认识几十个大字,会写自己姓名罢了。见他进步神速,义学里的几个先生每每提起他,都交口称赞。
不过他虽有出色的表现,却偏偏被那几个懒散的小子给拖了后腿,不得不心不甘情不愿的跟着一起受罚。无妄之灾让丁涛如何甘心,但他的委屈却无处抱怨。‘荣辱与共’,是他入学后听到的第一句训示。同进退,共赏罚,这便是赵瑜给衢山义学定下的规矩。
“别闹了!”黄洋大声催促道:“要是误了点卯,不知又要扣几分了。快收拾,然后去梳洗。”
丁涛早早的把被褥理好,一个半月来的整训,早已熟能生巧。拿起牙刷牙粉、口杯手巾,打开门,站在门口,却在等着队中其他人。所谓‘同进退’,是包括洗漱与方便的。
终于,所有人都整理完毕,一同列队先去了茅厕,再按顺序前去水房。不过由于起床时耽搁了一会儿,等往水房走的时候,擦身而过都是一队队梳洗完毕的同学。到得水房,里面已空空荡荡,却也不必如平常一般在门口等了。
十人在青石砌成的盥洗台前一溜排开,就着由竹筒送来的泉水,开始洗漱。丁涛拿着牙刷从竹盒中沾起些牙粉,刷起牙来。这牙粉又咸又涩,乃是用粗盐和贝壳粉混制而成,虽比不过京城的官人们所用的牙膏【注1】——这是高明辉所言——但对于丁涛而言,却新奇的很。
还在家时,他从没用过牙刷牙粉,晨起后,也不过从水缸里舀瓢水漱漱口,擦把脸罢了。不过到了衢山,义学不但发下统一的衣物被褥,还给每人发了牙刷牙粉等卫生用品。牙刷易制,不需去陆上购买,而衢山岛也不缺盐和贝壳,一套牙具外卖时高达五十文,但岛内价不过十个钱,因而晨起刷牙,早已是岛上军民的习惯。
衢山岛上的每个人都知道,大当家性喜清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