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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废后的蔫蔫暮气全不翼而飞。不过这件事,也不是没有负面效果,比如他的手下就被逼压得喘不过气来,而他对陈先生的敌意,也是一桩。
赵瑜清楚,赵文敌意其实来自于恐惧。他在害怕进士出身的陈先生夺去他的位置。一个进士的才能能有多强,看章渝便知。当初,赵瑜可是被他压着打的。这陈先生虽是犯官,也许德行不高,但说起才智,赵文没有任何自信——对进士的崇拜在每个大宋子民心中是根深蒂固的。如果陈先生投入赵瑜帐下,赵文当然要担心自己会失去首席亲信的地位。尤其是他还知道赵瑜有称王的打算,未来国相的位置,他怎会愿意失去?
赵文的这点心思,赵瑜当然看得出来,但他也没办法化解,这只能靠赵文自己放宽心胸了。暗暗叹了口气。他转头对站在一边的李杰道:“李工,这批课本印得的确不错,正文、释义、拼音,不论字号大小,都清洗干净,笔画分明。陈先生方才也赞不绝口。他是有大见识的人,却不会说错。”
李杰半弓腰,行了个礼,平和笑道:“多谢大当家夸赞!份内之事,理应如此。”他脸上的笑容,有被夸赞的喜悦,但又不见丝毫失态,淡淡的,让人看得很舒服。如果不看他相貌,其实很有读书人的气质。不过印书坊的工匠,也该如此,与书本走得近,谈吐举止当然会被潜移默化。
他本是杭州人,是一家印书坊的坊头。两年前,被赵瑜一手刀,一手钱,强逼着他全家上了岛,主持建立印书坊。虽然一开始不情不愿,两年下来却也习惯了。衢山日渐繁华,赵瑜又舍得给钱,他日子过得倒也舒心,再也没有想着离开了。
直起腰,他又道:“这两年,犬子已经习惯了汉语拼音和简体字,就算是横排雕版,刻起字来也比刚开始时要顺手得多。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歪歪扭扭的了。”
赵文从旁插嘴道:“这批书版由于没再刻废,比以前节省不少花销。而且用了横排版后,同样大小的纸张可以多印五成的字,而用简体字,字号也可以缩小。就算要雕上拼音,成本也能省下一半。原来印一本书的,现在可以印两本。”
赵瑜点头。衢山岛上的开蒙课本都是横排版的简体字,汉语拼音也被他假借番商的名义,用了出来。赵瑜一开始还以为陈先生会极力反对,却没想到他却对拼音赞不绝口,直说此法一出,反切法【注2】就可以丢到一边了。
对陈先生的反应,赵瑜当时很奇怪,便问他:“拼音法乃是夷人的东西,为何先生用之不疑?”
陈先生却瞪大眼睛反问道:“‘学在四夷’,四夷之物,中国之人怎么不能拿来用?夷人的学问,只要是好的,学来用便是。他山之石,自能攻玉。”
对于陈先生这种气度,赵瑜摇头感叹。也只有这时代,自信于数千年来长盛不衰的文明,以世界中心自居的中国人,才会有如此的心胸。不像他所来的那个时代,由于长年衰落导致的自卑心的影响,对于外来文化多是抗拒,总是怕本国文化被污染。却不想想,只有衰老垂死的躯体才容易被病菌感染,而健康强健的身躯却会把来犯的病菌变成抗体,反而会增强免疫力。
至于简体字,陈先生甚至什么都没说。这时代,没有哪个士大夫会不认识由草书、行书转变而来的简体字,读写都不成问题。
也只是横排版让他抱怨了两句,但赵瑜用节省成本堵了回去。陈先生也就没再多说,在他看来,一个海寇能开办义学已经不错了,再想逼他多花钱,说不定会干脆停办义学。害怕失去心理上的寄托,陈先生也只能认了。
抛开回忆,他对李杰道:“这两年辛苦令郎了!要把十几年养成的习惯改过来,的确不容易。不过日后坊内要印得书会越来越多,光靠几人刻板怕是来不及,我提过的活字印刷最好能早点弄起来。”
李杰闻言就皱起眉,反对道:“大当家。活字印刷,并不可行。这两年,切割开的上好刻板木料不知有多少,但那些木活字始终不能锯得大小如一,字体不一样大,怎么排版得起来?”
“那胶泥活字呢?”赵瑜又问。木活字的问题他也知道,以这时候的木材加工工艺,要想把几万个木活字都雕琢的一般大小,除非找东京城中官家作坊的细木工匠,花上几年时间细心打磨,不然,就只能看着外七扭八的小指大小的活字干瞪眼,只有等木工车床出现,才有实现的可能。
李杰还是摇头:“那玩意儿,易碎难造,早几十年就有人用了,却一直没传播开,还不就是因为太麻烦嘛。”
对于李杰的否定,赵瑜也没辙。专家的意见,总是该认真听取的。‘看来还得用青铜铸活字了。不过,得等岛上的铸造工艺提高才行。’
注1:通州海岛(名字就是海岛,不是海上岛屿的意思),即现在的崇明岛。崇明岛为江水流沙冲积成的沙洲,宋时还仅仅是两块小岛,一为崇明、一为东州。
注2:反切法,中国古代的拼音法。由两字标一个音。前字取声母,后字取韵母和声调。如‘虫’,迟(ch)龙(ong)切。
PS:昨日家中有事,没能更新,还请大家见谅。至于今天这章出现的陈先生,是本书中第一个正面亮相的历史名人,有兴趣的话,可以猜猜他的身份。
第七章 未雨(上)
政和三年四月初八,己丑。【西元1113年4月25日】
岱山岛。
赵瑜漫步在田间地头。半黄的麦穗几近腰间,用手掐了掐麦穗,一点浆汁便挤了出来。向东望去一畦畦的麦田一直延伸到远处的高坡上,微风徐来,麦浪重重。再有十天,这片小麦便能成熟收割了。等到端午过后,翻过地的麦田又可以放水插秧,种上占城晚稻。稻麦轮种,一年二收,只要肥料跟得上,平均每亩田都能打上四石的粮食。这产量,已经不下于苏、湖、杭、秀等鱼米之乡,上等良田的出产。
去岁入冬以来,雨水比往年偏少,但靠着赵瑜一力主持修建的三个小水库为主体的灌溉渠道,却使得岛上万余亩【注1】的良田免受干旱之苦。而且去年朝中重行方田法,县中派来进行丈量田地的官吏却是赵瑜的人。在赵瑜的掩饰下,官中的田籍簿上,岱山岛的田地只有一千五百亩,恰恰是实际数量的十分之一。受此恩惠,原本对赵家已经有些离心的岱山岛民又重新聚拢到赵瑜的麾下。毕竟,若没有赵瑜和衢山在前面挡风挡雨,他们现在十亩田只需交一亩赋的好日子可就过不下去了。
当然,赵瑜也不会平白无故的送人情,岛上的田地产出,小麦、稻谷、苜蓿等作物,衢山军都能以平价收购。不仅如此,岛上的渔获、盐产也一样被衢山全数买去。衢山岛上现在的户口已接近两千户——这些人大半都是昌国本岛的庄户,当年浪港寨被招安,赵瑜虽然屠杀了一批有威胁的奴工,但原昌国岛的地主却被他好生的放了回去,在‘还乡团’的疯狂报复下,分了土地的贫农们在昌国岛走投无路,只能如赵瑜所愿的投了衢山——再加上一千五百名奴工,人口近万,差不多占了全县总人口的四成。除此之外,还有大小牲畜五六百。
这么多张嘴,光靠衢山岛上总计不到五千亩的水田旱田,根本养不活。向外地购买,肯定会受制于人,所以赵瑜的盘算就是把近在咫尺的岱山变成衢山军的粮食基地,以保证粮产能在自家的控制之下。
几个老农毕恭毕敬的跟在赵瑜身后,他们都是在当年浪港军在岱山岛上打土豪分田地之后,从岛上的八百户贫民中被挑选出来当村长的。他们的地位来自于浪港军的支持,分到的田地也是岛上最肥美的几块,家中子弟都有加入浪港军中,因此他们对赵家也是最为忠心。
虽然前两年,他们在赵瑜收缩衢山势力的一段时间里,吃了不少苦。但等到衢山军重新登上岱山后,他们便又过上扬眉吐气的日子。那些曾在赵橹死后欺凌过他们的庄户,现在都成了衢山岛上的奴工,家中田土也成了赔礼。只有在衢山军的刀枪下,他们的地位才会稳固,这一点,受过教训的村长们心知肚明。
但他们今日如此恭敬,其实还有另外一桩心思。这两年,良乡船行的名头日渐响亮,岱山岛民站在岸边,能看到来来往往的船只,许多都挂着船行的旗号。原本投了浪港军的岱山子弟,现在也大半在船行中当水手。每当他们回到岱山的时候,皆是大包小包的带着从外地购来的礼物。从他们口里,岱山人都知道了,赵大当家待人宽和,良乡船行薪水丰厚,秀州杭州的市面有多么繁华,青楼里的小姐【注2】有多么可人。
这些传言,早把岛上年轻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