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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
“我知道你是名门闺秀,平时我那敢高攀。蒋州酒楼高尚清洁,是专门招待达官贵人的酒楼,你们又是男装,不会有人辈语流长的,放心啦!我是诚心邀客。”
“那就先谢你啦!”符晓云迟疑的神情突然一扫而空,欣然应喏:“这几年在北京,吃的不是牛就是羊,甚至吃骆驼肉,实在令我这江南人受不了。我真不明白,驼峰名列八珍之一,那种东西怎么能称八珍?”
“那就请你尝鱼鲜,保证你大快朵颐,这就走。”他喝乾杯中茶:“呵呵!八珍中的猴脑,你要是敢吃,我算是服了你。”
◇◇◇◇◇◇◇◇◇
蒋州酒楼有三间门面,楼上三座厅布置得富丽堂皇,沿江的大官商多在此楼应酬,官商勾结的交际皆在此进行,是公开的秘密。
午间酒客不多,只有一些富户和友好小聚而已。
等到华灯初上,酒楼前便热闹起来了,车水马龙贵客盈门,连城内的豪门人士也出城光顾。携有女眷的人不需耽心抛头露面,每一座厢皆具有良好的隐密性。
三个人只能小酌,所以在楼下就席。
店伙计认识李季玉,替他们张罗几味精美的可口时鲜,一壶淡淡的女儿红,上酒楼应该有酒意思意思。
符大小姐是将门虎女,喝一两小杯女儿红不会有问题。有酒便於交谈,他们不是为了吃喝而上酒楼的。
李季玉不想触及敏感的话题,他与京都的贵戚名豪毫无往来,避之唯恐不及,身分地位是一天一地,在意识型态上几乎是对立的,极力避免与贵戚名豪有关连。
这些贵戚名豪其实并不好过,彼此之间长期权力斗争进行得如火如荼,伴君如伴虎,暴起暴落旦夕京华。
今天大权在手锄尽异己,明早可能全家老少上了雨花台刑场,女眷送入教坊司,府第易主永世不得翻身。
谈些京都逸闻,避免提及自己的事,气氛融洽颇为投契,京都的轶闻是最好的话题。
“锺山改名为紫金山,以前曾经叫蒋山,所以萨都蛮的词上说蒋山青秦淮碧。”他的话锋转入这座酒楼:“隋朝这里改称蒋州,东主取名为蒋州酒楼是有典可稽的。据我所知,本地的人好像在十几种历史地名中,最喜欢的是金陵。秦始皇用埋金积陵断这里的龙脉,但这里依然是好几个皇朝的帝都,龙脉难断;龙脉若断若续不是好现象,因此在这里建皇都的皇朝寿命都不长。
当今皇帝迁都北京是早晚的事,他是真武大帝转生的大神,北方是他的天界封疆,在南方会被火德星君克死,早走早好。你不会在京都久住吧?何时北旋?”
朱元璋是南方人,认为自己天赐火德,国号取与火有关的“明”。军队穿一面火红的鸳鸯战袄,建都在江南。
永乐大帝封藩在北方,自以为天具水德,自命是真武大帝的转世化身,北方属水南方属火,他不宜在江南旦夕受火的煎熬,回真武的北方便可安享江山,所以在登基的第一年,便改藩地北平为北京,用意就是作迁都的准备。
可惜他有生之年,虽在永乐十九年改北京为京师,廿二年便死在南京,遗憾地长眠,不曾住进北京的紫禁城登上龙座。
后来的正统皇帝刚正式迁都搬进紫禁城,南京的皇城便几乎被火德星君烧光,此后仅改建了几座小宫殿,往昔雄伟的皇宫从此沦入历史灰烬中,已非本来面目了。
“我回京都是我娘的主意,要我看看是否可以搬回来。爹已经退休致仕,回来南方养老也算是叶落归根。”符晓云对自己的动向无意隐瞒,娓娓道来把他当成可信赖的朋友:“我的故乡在江对岸的全椒,建都时住在大功坊方孝亲巷。”
“呵呵!距中山王府不远嘛,你们家也是功臣呀!或者该称开国功臣。”
“你别笑。”符晓云白了他一眼:“那是我祖父的事,我爹才是永乐朝的功臣。当年渡江在对岸浦子口血战,我爹随同世子朱高煦,杀得中山王徐辉祖几乎丢盔落马。皇上登基,把曦园赐给家父,我娘才从北平迁来。
只住了四年,我九岁,皇上要在北京安排一些自己人,我家又搬到北京。这几年中,我只回来了一次,京都对我来说,几乎是陌生的。”
“京都很乱,公侯将相朝不保夕,何必搬回来冒险?赶快回北京吧!离开可保平安。”他好意相劝。
“可是……”
“他们已经注意你了,你没嗅出危机吗?绝世人屠即将随驾凯旋返京,王千户肯定会狠狠地攀咬你出口恶气,你受得了?”
“他无奈我何,锦衣卫那改良品种疯狗其实并不疯,疯狗会乱咬人,他们不会,只会择人而咬,绝不敢咬我家的人。”符晓云语气显得信心十足:“狂吠几下示示威,用意是警告我家不要干涉他们的不法勾当而已。我不想管他们的残暴勾当,也无此能力,他们不会把我当成威胁,他们知道,真要惹火了我,将有百害而无一利。哦!你听说过京华女魅这个人吗?”
“京华女魅?没听说过。京华,该指京都,我是京都人,从没听说过这号人物,你听谁说的?”他是老京都,第一次听到这种饱含邪味的绰号,颇感诧异。
“这……昨晚闯入淡粉楼,行刺王千户的蒙女刺客,就叫京华女魅。”
“不要捕风捉影人云亦云。”他说:“昨晚女刺客大闹淡粉楼事十分可疑,真假如谜。王千户踢死一位可怜的粉头,已证实确有其事。至於蒙面女刺客杀了几个爪牙的传闻,真实性不高。我走了一趟,淡粉楼不像曾经出过重大命案的现场。如果确有其事,走狗们不闹翻天大捕疑犯才怪。他们到你家找你,指称你是疑犯,也不像大逮捕的徵兆,虎头蛇尾目的是示威造势,没有监国皇太子的令旨,他们岂敢到你家撒野?”
“李兄,我的确在西关,见过京华女魅,武功很了得。”符晓云无意中透露了天机:“口气大得很,连张大仙张三丰她也没放在心上,要和威震京都的千幻修罗分庭抗礼呢!”
“哦!野心不小。”他淡淡一笑:“这表示这位京华女魅,是最近在京都出现的魔道新秀,所以我没听说过这号人物。我明白了。”
“你明白甚么?”
“昨晚你为何出现在西关?”
“这……这……”符晓云期期艾艾,不善说谎的人就是这种窘态。
“不会是穿书僮装吧?”
“这身书僮装是买来的。”
“你胆子真大。”
“在北京我郊游通常穿男装或骑装。”
“今天我请你俩午膳,只需二两银子。你昨晚花了一百两银子,真大方,谢啦!”他向符晓云做鬼脸,符晓云连脖子都红了:“幸好我忙得很,无暇著手查那位少年书生,查也无从着手。”
“受人之恩不可忘,我一直就在留心救我的蒙面人。”符晓云回避他的目光羞笑:“说来也真巧,三天前偶然在清凉门看到你,认出你曾在金川门看热闹,你的身材和穿章,极为类似那位救我的蒙面人,所以……”
“所以调查我的根底,做出替我付缠头资荒谬绝伦的糗事。呵呵!今晚把你拖到春华院……”
“你……你你敢……”
“好啦!不逗你啦!你这侯门千金不知天高地厚……”
“李兄,你是否对贵戚名豪有反感?”符晓云伸手按住他取酒杯的手,脸色流露出不安。
“那怎么会呢?”他抽回手,轻拍符晓云的掌背坦然微笑:“各人头上有片天,这世间必须有各种人,扮演各种角色。有些人息息相关,有些人水火不容。人生如戏,曲院里的姑娘们,天天演元曲杂剧,剧中人反映现实人生,是否与观众有关,观众心中有数。
贵戚名豪有他们的生活圈子,与我毫不相关,不相关就形同陌路,反感好感无从产生。今天你我一见如故,不牵涉世俗的利害,明日是否有机会重聚话家常叙见闻,谁也无法预料的事。
你做你的功臣世家将门虎女,我依然是为生活奔忙的小市民,绝不会发生我请你吃一顿,明天要在你那里讨些好处的卑劣事。一般说来,像我这一类看得开的人,通常不会攀龙附凤奔走於权贵之门。哦!你与京华女魅交过手,是吗?”
及时另起话题发问,技巧地撇开了敏感的话题。
要说他对贵戚名豪没有反感,那是违心之论;至少,目下他与卑鄙恶毒的权贵,正在作以生命投注的斗争,与坏权贵有致命的利害冲突。
济阳侯是功臣,职责所在没有好坏之分,没藉权势作威作福,而且远在北京。
在他的眼中,已经算是大好的贵戚名豪了,所以对符晓云有好感,也的确欣赏这位侯门小姐的作为,印象极佳,那天的马上英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