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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贝蒂尼先生,谢谢您昨天的招待。打扰了您,真是抱歉。”格蕾丝在他身后拘谨地说道。
赫尔皱起了眉头。昨天晚上到今天早晨,好不容易,格蕾丝客套的说话方式有所改善,现在她又用那个腔调跟他说话了。赫尔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他僵了一下,随即迈着大步,向舞蹈团走去。
赫尔早退了。
这是他进入舞蹈团以来,为数不多的几次早退之一。第一次是发烧了;第二次是去给弟弟爱西的赛车比赛加油;可是,这一次到底是为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楚。难道是去突击检查格蕾丝什么时候走的吗?真是荒谬。
赫尔打开了家门。静悄悄的,没有人声。早上他出门前放在餐桌上的那一叠钞票原封不动地搁在桌面上,早上他走的时候什么样,现在就什么样。昨天洗澡后换上的赫尔的宽大松垮的运动衫整齐地叠好了,放在沙发,安静的家显得有些落寞。
“早上也不知道发了什么神经,硬要塞钱给格蕾丝。”赫尔带着歉意想着。他后悔了,他觉得自己用钱亵渎了格蕾丝。
“呼……”他叹了一口气。走了也好,该走的就应该走哇。他无精打采地拾起餐桌上那厚厚的一叠钞票。
流畅的音乐声在顶楼传来——小提琴的声音。
格蕾丝的小提琴声!不知道为什么,赫尔百分之百肯定,这就是格蕾丝的琴声。不由自主地,他寻着琴音,来到了公寓最顶端的凉台上。
格蕾丝双目微合,稍稍侧着头,弓和弦在她的素手之间激烈地碰撞着、摩擦着,激动悠扬的音乐仿佛是从她身体内部迸发出来一般。下午的阳光温柔地洒在了她浅金色的长发上,她今天没有把长发扎起来,而是任由它们披散在脑后,随着音乐有节奏地跳舞。她依然穿着昨天赫尔见过的那件黑色风衣,金色的日光下,凉台上郁郁葱葱的绿色植物中,她自如地拉着小提琴,如同一个裹着魔法袍的金色精灵,毫不吝啬地随琴音抛洒着她的魔法——感动人心的力量。
赫尔呆呆地望着格蕾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他无法把眼前这个热情洋溢的小提琴手和昨晚那个矜持高贵的淑女联系起来。内敛的她到底是从哪里爆发出来的激情?他困惑了。蓦地,他脑子里灵光一现,也许,这个才是真正的她?那个举止完美、礼数周全的淑女只是裹在她身上的一层外衣?
格蕾丝全身仿佛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下。看着看着,不知午后的阳光刺眼,还是格蕾丝身上的光芒耀眼,赫尔眯起了眼睛。恍惚间,他与格蕾丝的距离好像被音乐拉近了些。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赫尔缓缓地走到格蕾丝跟前,静静地矗立着,凝视着她。毫无预兆地,她双眼“腾”地睁开了。赫尔又看见了格蕾丝眼中那广袤神秘的蓝绿色。
第4章(1)
“啊!”猛然看见赫尔,格蕾丝吓了一跳。
“嗨!”赫尔亲热地打了个招呼。
“我……我马上就走了,不过,这个凉台实在太美了,刚才我忍不住上来拉了一会儿琴……”格蕾丝有些慌乱,她不愿意让人以为她赖皮不走,尤其是赫尔。
赫尔摆了摆手,“刚才你拉的那华彩乐段难度很大啊!是……亚尼普尼?”他艰难地吐出一个词。
格蕾丝笑了,她拨了拨垂到面颊上的发丝,“是普尼亚尼协奏曲。”
“喔。”赫尔的脸红了。
格蕾丝抿着嘴,因为用心拉琴而微微冒着汗的白皙脸庞泛着健康的粉红色,“用不着不好意思,反正四个字你都说对了,只不过顺序有些细微的变化而已。”
想不到格蕾丝也会开玩笑。赫尔怔了一下。
“我……我马上就走。”格蕾丝把提琴收拾了起来。
“格蕾丝!”赫尔冷不丁地叫了一声。
“嗯?”格蕾丝扬起了头。
那双蓝绿色的眼睛在阳光下熠熠生辉,“你……你是不是离家出走了?”赫尔审慎地问。
格蕾丝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的变化,“我是离家了,不过,没有出走。我总是会回去的,无论我到了多远的地方,我都必须回家——这是我的责任。”她幽幽地望着远处。
“那你来佛罗伦萨干吗?全身上下没有一块钱,更没有行李,只有小提琴。”赫尔直截了当地问着,为了他即将做的事情,这些问题他必须弄清楚。
“我坐飞机在这里转机,在机场上我忽然很想尝试一下在佛罗伦萨的街头拉小提琴的滋味……嗯,我还想尝尝意大利的甜品提拉米苏,所以,我就从机场出来了,一下子忘了拿行李。”她吐了吐舌头,“不过就算我想拿也拿不到,我的行李箱是直接送到目的地的,只有我的小提琴除外。”
哈?有这样的人吗?赫尔双目发直。为了吃甜品和拉街头小提琴,就傻乎乎地跑出来了,居然还忘了行李!她大脑里一定有一根神经松动了。
“这些植物都是你种的吗?”赫尔发呆间,听见了格蕾丝文雅的声音。
“是啊。”他不无自豪地环视着凉台上郁郁葱葱的植物。这些可都是他的心血结晶喔。
“这是什么?很好看。”格蕾丝指着为数最多的一种植物问。赫尔用这种植物环绕着整个凉台。
“这是杜鹃花。现在它们还不算漂亮呢!在我家乡罗马的西班牙台阶上,每到三四月,到处都是红色、粉红色、淡紫色的杜鹃花,美丽极了。不过,我凉台上的出品也不差啊。如果你等到……”
赫尔停住了。
格蕾丝凝视着远方,明亮的大眼睛里,蓝色是寂寞,绿色是孤单。她不可能等到杜鹃花开的时分了,她马上就要走了。
“留下吧。”蓦地,赫尔不大却清晰的声音在午后的凉台上响了起来。
“啊?”格蕾丝愕然地望着赫尔。眼中寂寞孤单的神色瞬间融化在柔和的眼波中。
“留下吧,愿意留到杜鹃花开才走也行,在街头拉够了小提琴,吃腻了提拉米苏再走也可以,至于在我家里的食宿费用,暂时算我的吧,以后你回家带上了钱再还给我也不迟——如果你不是离家出走的就行。我可不想以后背一个拐带少女的罪名。”赫尔俏皮地耸了耸肩。
格蕾丝呆呆地看着赫尔。在他自由自在,不受拘束的洒脱脸孔上,她看见了温文体贴的微笑。
他是一个好人。真真正正的好人。
格蕾丝感激地笑了。这个微笑会让蒙娜丽莎嫉妒的,与以往矜持冷静的笑容不同,这是赫尔迄今为止,见过的最明媚、最真诚的微笑。
“我不是少女了,我已经二十一岁,可以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了。”格蕾丝轻轻地说。风撩拨起她金色的长发,好像在揭开一首新的诗篇。
“要不要打个电话给你的家人?”赫尔有些迟疑。刚才他不知道发什么神经,一下子就邀请格蕾丝在家里住下去。现在冷静下来,他不禁想到,这会不会太草率了?万一格蕾丝的家人跑来兴师问罪怎么办?
“嗯,我会写信向他们报平安的,不过我不会告诉他们我住在你这儿——我怕你麻烦,”格蕾丝笑笑,“我爸爸的脾气不太好。”
赫尔的头皮发麻了。一个火爆十足的父亲知道他的女儿在一个单身男人家里住着——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你是不是反悔了?”格蕾丝的大眼睛忽闪忽闪的,聪慧地注视着赫尔的神色。
“唉……你下去马上给我写信!”赫尔摇着头大声说。
“好哇。我顺便也写一封保证书给你,证明我是自愿留下的,你总可以放心了吧。”
“好是好,不过,这样一来,弄得我好像是个斤斤计较的娘娘腔似的,”赫尔无可奈何地想,“总比被人当成色狼兼拐带犯好。”他自我安慰。
“那么……我真的可以留下来了吗?”格蕾丝试探着问。
赫尔点了点头,没辙地微笑着。算了,不想那些琐碎的东西了,反正,自从他在凉台上看到格蕾丝拉小提琴,他就决定了——只要她愿意,就可以留下来。
“走吧,下楼去写信和保证书。然后,我带你买点必需品。”他侧了侧脑袋。
“格蕾丝,你这张保证书……”赫尔为难地拿起格蕾丝一挥而就的保证书。
“怎么了,文法有问题吗?”格蕾丝垂着头,手中的钢笔在纸上“沙拉沙拉”地响着,“你等等,这里还有一份英文版本的。”她倏地又递给赫尔一张纸。
“呃……”赫尔拿着两张用不同语言写的保证书,犹豫着。
“英文是我的母语,不过,我也会一些其他语言的,特别是意大利语。小时候我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