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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态度从容,看来体态柔软,一双眸子精华内隐,望之如君子美妇,这一点关雪羽尤其注意。他假设对方如不是一个善养浩然正气的恂恂君子,便为武林中极难邂逅一遇的半仙人物。不管是前者抑或是后者,都足以令人大生敬仰,不可失之交臂。
关雪羽神思的当儿,却只见那只小小墨猴,不时在老人身边跳上跃下,甚是灵活,一人一猴久年相处,看上去热络极了,最后隐身于老人扬起的袖管之内,才算安静了下来。
一片冬阳照在老人红润的脸上,他微微眨动着眉睫,随即闭上了眼睛。
关雪羽当他是要歇息,方要告辞,心里方自动念,却见老人忽然睁开了眼睛道:
“你先别走,我们再谈谈。”含着微笑,他用手指了一下八仙桌上的茶壶道,“来来来,这里是今天早上我泡的参汁,来上一杯,对你会有好处的。”
关雪羽讷讷道:“这——”
“不要客气,不要客气,你是读书人,应该知道长者赐,不敢不受,还要我亲手为你倒么?”
“我遵命就是。”
心里既认定了对方老者是个异人,也就不便以俗礼相待,嘴里答应着,当下走近桌前,取壶在手,果然有余温,俟到倒入杯内,才发觉到这杯“参汁”,大异寻常,色泽鲜红,如非关雪羽认定了是“参汁”,简直与鲜血无甚差别。
端在手里,关雪羽一时不敢就口。
老人哼了一声,道:“错了这个机会,只怕此生难逢,还不快喝了它?”
一面说时,对方老人眼睛里大有责怪之意。
关雪羽越来越信对方老人绝非凡俗,萍水相逢,无理由要陷害自己。这类异人相交只在一个缘字,缘分一纵即逝,事后再要挽回,便属难为。
心里想着,便不敢再多作迟疑,举杯就唇,大大地喝下了一口。
这杯既红又浓、看似鲜血的汁液,想象之中定然难以下喉,却不知喝在嘴里,却有一股异香满腔,十分受用,汁液微微作涩,亦有些甜,虽不好喝,却也并非不能下咽,倒是有些儿人参汁的味道,当下也就不再多疑,三口两口,把这一杯参汁喝下肚里。
白发老人微微一笑道:“你知道,你喝下去的是些什么?”
“不是什么参汁么?”
“一小部分是参汁,高山野参的参汁。”老人双目注视着他,缓缓地道,“其他的可就万金难求了。”
说话的工夫,关雪羽已感觉出一双脚心隐隐发热,不多时通体上下大见灼热,直觉得就想脱衣裳,
白发老人道:“到底年纪轻,见效快,你此刻一定体热难耐,无妨把长衣先行脱下。”
说话之间,关雪羽已是一身大汗,对方既这么说,他即脱下了长衣,一时大见松快。
“你刚才所饮用的,乃是一条千年毒蟒的血汁。”
关雪羽听到这里,一时由不住为之大吃一惊。
老人举手制止他的发言:“你且不必惊怕,蟒里奇毒,但血质清纯,并不含有丝毫毒性,非但如此,一经你饮用之后,对你伤势却有意想不到的神益。如果我眼力不差,小友你还好像伤势不轻呢!”
关雪羽顿时张大了眼睛,即点头道:“不错,你老人家怎么会知道?”
老人呵呵一笑道:“问得好,不瞒小友你说,我除了贩卖纸笔之外,还会给人家医病,你可不要误会,以为我是江湖上悬壶问医的草地郎中,那就错了,我看病有个规矩,专看疑难大症,那就是凡是人家能够看好的病,我绝不看……不对我的脾昧的人,我更是见死不救……”
说到这里,他由不住仰头哈哈又自大笑了两声,又接下道:“所以在西昆仑一带,有些认识我的人,都管我叫疯华伦。”
关雪羽心里在盘算着,确实不曾听说过疯化伦这么一个外号,越加对眼前这个老人家感到好奇。
由于他身中金鸡太岁毒掌之后,虽赖凤姑娘七指雪山“续命金丹”之药效,加上他本身功力,勉强将毒性困锁于“气海穴”内,但是却并未能将毒性完全根治,一朝发作起来,仍是足以致命。
眼前这个白发老人,仅仅凭着对面观察,匆匆一见之下,即能看出关雪羽的身上伤势,只此判断功力,已大异寻常。
当下,他即离座趋前请医。
老人点点头道:“你的病情,重在一个毒字,可是?”
关雪羽叹息一声道:“老先生真神入也。”
老人一笑道:“我只从你这双眼里,即能察看出你伤势的轻重,你目色蓝中透青,这就表示你在内功中具有相当不错的境界,似乎已进入上层境界,只可惜还未能达顶峰地步,否则,眼前毒势又岂能奈你何?”
停了一下,他遂又说道:“如今你瞳子黑中带金,就证明,你身上奇毒,眼前虽受制于你,未能发作,但毒性奇烈,一朝发作,便将构成大害……俗语说得好,来好不如来巧,我这一杯蟒血倒是恰恰对症下药,成了你的解毒救命恩物了……”
关雪羽听他这么一说,自无可疑之虑,内心之一腔隐忧,顿时为之扫除一空,既惊又喜,一时为之瞠然。
愕了一愕,这才惊觉过来,当下自位子上站起,上前一步,深深向着老人一拜,道:
“果真如此,你老人家便是我再世的大恩人,请受我一拜。”
白发老人鼻子里哼了一声,一只手捋着飘洒在胸前的长须,微微点了一下头,倒是并不谦虚,实实在在地接受了对方的大礼参拜。
“论及我们在余姚的乡礼、辈分,这一拜倒是受得。”白发老人一双眸子,直视着对方道,“老实说吧,你大概不姓关吧……年轻人不可说谎咧。”
关雪羽脸上一红,未及出口。
老人嘿嘿笑道:“你大概姓燕吧?”
关雪羽惊得一惊,点了点头,道:“在下燕雪,只以在外面行走不便,是以隐瞒,尚请老人家海涵。”
一面说一面自位子上站起,第二次恭恭敬敬地向着老人拜了一拜。
“这个我自然知道,不会怪你。”白发老人道,“怪只怪你们燕字门在江湖上名声太大,树大招风,名高见嫉,打人一拳,防人一脚,连带着你们小一辈的人,在外面行走,也碍手碍脚。”
好大的口气,江湖武林中,那一个提起燕字门来,不另眼相待,眼前老人竟然这般托大,言词之间,非但把关雪羽视作不足论的小辈,即使整个燕守门,也未曾看在眼中,简直一副教训口吻。
关雪羽听在耳中,未免有些逆耳,只是一来对方与己有恩,二来谊在同乡,说不定细论起来,真个便是位尊的长辈人物,三来对方身分,尚是讳莫如深,他既对自己家门如此清楚,想必也是位风尘中的侠隐人物吧!
想到这里,关雪羽心里不禁又为之一动,由不住直向着对方脸上看来。
这张脸尽管潇洒如仙,关雪羽却依然无丝毫印象,他再一次的肯定自己绝不认识他,妙在他对自己的身世竟是如此清楚,不禁令人奇怪了。
“在下有一事不明,尚请你老人家释怀。”
“我知道。”老人含笑道,“你是奇怪,我怎么会知道你的身世,可是?”
“正是。”关雪羽道,“请教。”
白发老人一笑说:“这一点并不奇怪,我们余姚以文风见长,习武的人称得只是凤毛麟角,比较起来,最出色的,便只有你们燕家一家。”
“第二,”他接下去道,“燕家人,由你祖父那一代的人算起,都长相好,男的英俊,女的清秀,而且你们之间都有一个特征。”
伸出一根手指,指了一下关雪羽的脸上,“那就是你们眉眼之间异常开朗,这一点外人固是不察,我却是一望即知。”
关雪羽点点头,表示同意。
他因而便有所悟地问道:“这么说来,你老人家与家父、与先祖,是曾相识的了?”
听到这里,白发老人禁不住大声地笑了起来,却又似有些儿感伤地叹息一声道:
“令尊大概便是当今燕字门的掌门人燕追云,燕大侠?”
关雪羽点头道:“正是家父。”
“这就是了。”老人微微闭了一下眼睛,又即张开道,“我们见过几面,但是比较起来,我却与你祖父燕南天你祖伯燕浩天就更熟一些。”
微微一笑,他摇摇头,说:“这已是多少多少年前的事了,想来甚是遥远……”轻轻地叹了一声,道,“不想了……想不到事隔数十年,在这个客栈里,竟会遇见了你,也算是有缘……若非如些,我那杯千年蛇血,岂会舍得送与你喝。”
关雪羽听他这么说,料非虚假,对方既是与自己祖父辈中兄弟论交之人,往后多年来又复迁居昆仑,这就难怪自己对他如此陌生了。
当下又复向他道了谢,忍不住再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