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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远方煞气冲天而起,一声号角悠然传来,号角声中隐现凌厉杀机。小兽扭头望去,见那冲天的烟尘中隐现无数旌旗,一时间竟然呆住了。而那女子也在遥望远方,见无数甲兵正向此地奔来,不觉微露疑惑之色。
雪白小兽不再挣扎,轻轻呜咽一声,就此缓缓低下头去。它四爪微微蜷起,在那青衣女子手中,就此缩成了一个雪白绒球,似是闭目待死。
不知为何,青衣女子心中怜意忽然如潮而生。她轻轻一叹,纤指微松,雪白小兽就此向地上落去。它似是完全没有预料到如此结果,在地上弹了几弹,这才四爪一伸,如一道闪电般向不远处的无定天河奔去。
将到河边,它忽然驻足,回首向那女子望去。
那青衣女子盈盈立于风中,一双美瞳竟也望向于它。
四目相对一刻,数秒而已。
雪白小兽忽然仰首向天,发出一声长啸,其声清越苍越,有若龙吟!
啸声未歇,它已回过头去,一跃十丈,纵入无定天河之中。平滑若镜的天河上激起了一团小小水花,又有数道涟漪荡漾,久久不散。
在那青衣女子的瞳中,同样映出了数道涟漪,久久不散。
恰在此时,一声有若霹雳的大喝传来,惊散了青石瞳中的涟漪:“兀那蠢物!你好大的胆子,如何敢放走万年天妖!”
青石慌然转身,见身后已立了一个高她数倍、周身金甲的仙人,正向她怒目而视。而无数天兵已如潮水般自她两旁涌过,向天河边追去。只是到了河边时,他们却无论如何也不敢再踏前一步。天河弱水罡风,纵是上仙也不敢轻渡,这些普通天兵又如何敢踏进河去?
青石微觉惊慌。她刚刚脱胎化形,一切皆依本能行事,此时灵智尚未全开,全然不知大祸已自临头。
金甲仙人上下打量了一番青石,叹道:“罢了,天妖此刻已逃回玄荒。你这蠢物犯下大罪,随我去见仙帝吧!只是怜你修行不易,方始得道化形,就要受天雷殛体之刑。”
青石还未明白金甲仙人言中之意,就听到哗啦一声响,一双纤手已然多了一副镣铐,一名仙卒将一面玉牌向她一招,一道光华当即将她罩住,就此吸入到玉牌之中。
“大胆蠢物,你可知罪吗?”
直至这记喝声入耳,青石才从恍惚中醒来。她举目四顾,见不知何时已身处一座辉煌天殿中央。大殿以青玉辅地,以白石为柱,四角铜兽香炉中氤氤氲氲,正燃着不知名的香料。大殿四檐之上,皆有青金异兽坐守。
大殿中空中一声,惟青石跪于殿中央,丝毫动弹不得。
她的正前方,有一道翠玉长阶,一路向上,直伸入茫茫云中。那声断喝即是自云中飘下,落于阶前。
她心下惊慌,又觉不解,全不知自己何罪之有。
此时又有一个声音传来:“陛下,此蠢物私纵天妖,虽是无心之过,然则其祸无穷,依律本当将其打入阴潭,永世承受极寒蚀体之刑。姑念其刚得化形,灵识未开,故只处以天雷殛体之刑即可。”
青石微微颤动,她并不知天雷殛体是何刑罚,然则隐隐感觉,亿万载修得的神识,恐怕要就此去了。
“陛下!臣以为不妥!”
青石全身一震,她记得这个声音,那每五百年就会在她身边响起一次的声音!
“陛下,此次天地间机缘混乱、阴阳相冲,方使那天妖得脱所困。若非天地剧变,她仍只是一方青石而已。她纵然脱却石衣、修成仙体,灵识也未尽开,如何识得天妖?她虽然当罚,然念其修行不易,臣以为天雷殛体之刑过重了!”
前一个声音轰轰隆隆地传下,已有怒意:“大胆!她纵走天妖,罪无可赦,天雷殛体、毁去她过去未来一切因果,已是莫大的恩典。你不过是小小的四方巡界之仙,又如何敢在此殿胡言?陛下,若此等罪过都可赦免,天律将置于何地?朗朗仙界,殿前神仙,又将如何感受呢?”
此时九重天上白云忽开,隐隐现出一座仙宫,红墙金瓦,白玉栏杆,紫云绕墙,巍巍峨峨。青石忽然感觉有一道目光自自己身上扫过,那目光温润柔和,仿如莲花拂面,令她一时惊惶尽去,心下踏实了许多。
此时天上传下一个语声,温和淡泊,不怒自威:“青石纵走天妖,其罪已明,依律当处天雷殛体之刑,大罗天君所言并无不妥。”
“陛下,臣有一言!”那巡界之仙又道:“青石在此时修炼成形,纵走天妖,溯其根源,乃是因臣颂读天书,为她听去,依法修炼而至。是以青石此罪,理应由臣共担才是!”
仙帝默然片刻,方道:“你巡视四境,累有功勋。也罢,这也是你尘缘未了。既然你愿与她共担此罪,那即罚你二人清退仙班,打入浊世,承受百世轮回之苦。”
听到清退仙班、打入浊世几字,青石不知为何,心底忽有寒意涌起。只是她眼前一花,那五百年得遇一次的仙人已出现在她面前。
他缓缓解去束发琉璃盘龙珠,脱下仙风游云袍,又散去足下莲花,与她并肩跪于大殿中央。
此时九重天上,仙宫深处,钟声悠悠响起,扬扬洒洒,四下飘散。
大殿铺地青玉忽然尽数散开,青石与巡界之仙就此向下坠去。她只觉茫茫云雾擦身飞过,罡风刮面如刀,云雾深处,又有种种凶厉景象,心下正慌时,手上忽然一暖,已被人轻轻握住。
这一握,握定了百世轮回,千年尘缘。
方知道世间故事,原有根本;顺缘逆缘,皆是前缘。
章一 断肠 全
章一断肠
当其时,天下政治昌明,百姓安居乐业,神州处处祥瑞不绝,渐渐有了一副盛世气象。
时有名城洛阳,因地处中原通衢之地,物产丰饶,又久不经战乱天灾之祸,人口便逐渐多了起来。几经扩建之后,洛阳日益兴盛,隐隐有凌驾帝都长安之势。因此百年之前,洛阳即被开国之高祖皇帝定为东都,自此益发繁盛。
洛阳城中有一道长亭街,街东首有一条铜川巷,巷中高墙深院,青石铺地,气象森严。铜川巷内居住之人非富即贵,皆是洛阳城内数一数二的显赫人家,是以这样一道深巷之中,其实只有寥寥五户人家。
此时方当盛夏,空中万里无云,如火的骄阳似是要将青石路面烤得生出烟来。巷口处几株垂柳也无精打采地垂着头,柳枝笔直向下,纹丝不动。
这正午时分正是大户人家午休之时,整个铜川巷内空空荡荡,见不到一个人影,只有知了的声声鸣叫打破了午后的宁静。
在铜川巷口的一户人家,两扇黑漆铜门之后关着的却是一个清凉世界。楼宇回廊之间,习习风中带着浸人凉意,全然不似大门外的热浪逼人。宅院内水榭歌台,画栋雕梁;楼阁重重,回廊道道,可谓气象非凡。院中一盆一椅,若非华美异常,就是有来历之物,可考可察。单说那数方假山石,就是产自南海之滨的滴水石,且不说滴水石本身价值千金,仅是千山万水的运到洛阳,所费已然不菲。
仅止这些,也就罢了,然而那门内照壁上绘着的紫虎啸月,庭院石阶中央的游龙浮雕,又或是主楼屋檐上伏着的四尊青铜龙龟,俱非寻常百姓人家所能拥有的纹饰。特别是紫虎与游龙,更是惟有帝室血脉方能使用的图纹。
宅院前后分为四进,连接这四进院落的,是两边的抄手游廊。每进之间左右两扇垂花门,梅兰竹菊,松枫荷合,各具形态,断断没有一个重样。仆役丫环穿梭不绝,俱是轻手轻脚,似恐惊扰了主人的午间小憩。大户人间,法度森严,单从仆从的这些表现上就可见一斑。谁敢多行一步路,多说半句话?
在宅院后进一角,另有一座翠竹掩映下的院落,院门上题有‘停墨阁’三字。门上一副对联:
四壁墨香缘窗逝,一泓秋水绕身飞。
其幽静处别有洞天。
此时主宅偏门一开,一个书僮打扮的少年闪出,一路向停墨阁奔来。刚进门数步,就迫不及待地叫道:“少爷!少爷!”
停墨阁迎着院门的是一间书房,房中端坐着一个华服少年,看上去十七八岁年纪,一身牙白家常便服,箭袖和衣裾边绣了些松枝祥云,聊作点缀;五彩丝线捻的丝绦将一块通透温润,不沾尘,可避水的玉佩挂在腰间。配上足下云跟厚底朝靴,清清朗朗,华华美美,端的是如玉少年,翩翩公子。他身畔燃着一炉龙涎香,手捧一本古卷,正在用心研读,显得极是专心。骤听门外书僮呼唤,少当即吓了一跳,手一抖,险些将那书掉落在地上。他飞速拉开抽屉,将刚刚研读之书藏于其中,又从桌上抓过一部官修正史,装模作样地读了起来。
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