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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天,又是她离开的第几天了?
怀里掏出的荷包泛着花香,在他指间轻轻摇晃着。他无法不想起曲珞江笑起来的模样、她的眼泪、她的娇柔,难道全是做假?
那如霜花般美好的一切,随着颖儿流淌的鲜血,全都变了样。
一阵心痛锐利地撕开他的胸口。狄无谦捧住脸,这伤与痛,没有人帮得了他,除了严令自己不哭这一项,其它的,他无能为力!
所有凶手的指标全都指向曲珞江,这一生,他从来没有跌得这么惨过,他甚至怀疑,自己是否能再站起来?
长老会上和姜幼玉的那个赌约不再是个愚蠢的笑话,他还一字不漏地记得他说过的傻话,他含怒笑道:“好!如果珞江真为七采石而来,那么要我娶如霞,心甘情愿!”
“呵呵……”他笑起来,谁知这傻话竟是真的!不过一个午后,他眼里的世界全乱了步调。深信不疑的女人背叛他,为此还赔上无辜的一条命!
颖儿在朝霞阁一待五年,那女孩的聪敏慧黠,堡内有目共睹。为此,玉如霞关在房里哭了大半日,他竟只能拣起这个荷包,连忿怒都手足无措。
当心痛已到峰顶,他只能嘲弄地翘起嘴角。
一等他和玉如霞成婚了,届时他会亲自下江南了结这桩事。驱使他这么做的,竟然不是单纯对曲珞江的怨恨,而是他身为狄家主人的权责。
迎娶玉如霞是责任,了结他和曲珞江之间……竟也是责任。
“责任……”他盯着狄雪阳无邪的睡颜,浮起一个哀凄的笑容。
“原来,这一生不会背叛我的,才是这两个字。”
郢州,曲家大院。
看着那对上好的瓷瓶被用力砸在地上,曲珞江没吭一声,无动于衷地看着曲承恩青筋暴突的脸。
“我不嫁去樊家!”再一次,她重申从今早踏入曲家之后的重要决定。
原来答应师父的计划并不是这样子的,在联姻这桩事上和曲承恩撕破脸后,她应该直接坦言要回曲家,但是她现在什么都不想要了,她只想要回她的自由之身。
随着甄铭一死,那附在她身上的禁锢似乎也消失了。下山的这一段路上,她手握七采石,第一次看清楚,她十多年来被人操纵的生命。
也是第一次,她有着强烈的渴望,想掌握自己想要的东西。
依她从前的个性,此桩婚姻不予理会便是,但她无法忍受自己和另一个男人有所牵连。樊曲两家联姻之事早在说定之时,便在江南喧腾一时;早先她还能置身事外,是因为她不在乎,但如今不一样了,她要这一切都处理得干干净净,没有一丝丝的牵挂。
待此事了结,她将把七采石还回狄家,然后,坦然地面对狄无谦。
她要嫁狄无谦,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她不容自己再是个没主张、没未来的筹码。
“你说什么?你再说一次!”
“我、不、嫁!”没有女儿家的娇态,她一字顿着一字,昭示的全是不容人置疑的决心。
“当日,是你亲口答应这桩婚事的。”
“那不是我自己的意思。”不受曲承恩的影响,曲珞江逼视回去。
曲承恩在石子和她的脸上来回流转,有焦躁、有不安,更有面对功亏一篑的忿怒。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
“取消樊家的婚事!你还有七八个女儿,随便找个人编派过去!”
“荒唐!哪有女儿家自作主张自个儿的婚事?办不到!我不准你这么做,听到没有?”
看着曲承恩狰狞的一张脸,她突然笑了。
“你比谁都明白,你从来就没有权利命令我做什么!”
曲承恩审视她讲话的神态和语气,眼神愈显阴沉。
事情不会无缘无故地发生,一定有什么改变了她的想法。女人在他眼中是最愚不可及的动物,她们只兴感情用事那一套,其它的什么都不行。
“你不嫁去樊家,是不想?还是不能?”他冰冷地问。
她眼神一闪。“那也是我的事。”
“贱人!就跟你娘一样,只会反抗我!”
她什么都没说,脸上的表情却在被辱骂时变得鄙夷。
“污辱一个死去的人对你没有任何帮助,只会让我更轻视你罢了!我自己做的事,我自己知道!”
“但你是女人!”曲承恩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一个女人,你凭什么作主这一切?”
曲珞江无意在此时对他受害的尊严补偿些什么,只因那一点儿意义都没有。
“我随时可以把七采石转卖给苏杭扬州的任何一家大贾,该怎么做就看你了!”
“你敢!”
她迳自走出,回头不忘对曲承恩报以冷笑。“我不介意你试试看。”
“老爷……这门亲事,还成吗?”等小姐走后,管家才怯怯上前,却得到一记耳光。
“你还当我是不是主子?”
“当然当然……老爷!”管家抚着脸,忙不迭地点头。
“那你问这捞啥子狗屁问题?去给我到樊家送分大礼,就明年初轿子过来抬人;另外,你给找些施得上力的奴才来。”
“那贱人居然敢威胁我!”回到房里,曲承恩负着手,气得不停地跺着步。“早知道当日她下山就不该拖个两年,什么等她取回石子,全是狗屁!那张脸老子愈看愈火,气死人!”
“老爷,小女儿不想嫁人,闹闹脾气也是常有的嘛!何苦气成这样?不气,不气!”曲家五姨太袅袅娆娆地走进来,又揉又掐着曲承恩垂垂的小腹,叹声说了几句。
“我呸!那丫头根本就是个野种!”不说还好,愈讲愈气。甩开女人娇滴滴的玉手,曲承恩长袖一甩,桌上杯盘齐飞,吓得五姨太吱吱乱叫。
“野种?我说……老爷,您这话……这话……呵呵!说得也太重了吧?”五姨大拍拍胸口,强扮笑颜地说了一句。
“本来就是!”曲承恩吞了一口酒,原来咬牙切齿的面容,突然转为阴恻的笑容。“无论如何,这着棋都是我赢得比较多。那小贱人想跟我斗,门儿都没有!你晓得她亲生父亲是谁吗?”
“不就是您吗,老爷?”五姨太想笑,又不敢造次,憋着气说道。
“错!”曲承恩筷子一敲,哈哈地笑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在院里被砍死的臭老头?”
五姨太歪着头想了一下,然后呵呵地笑了起来。
“哎哟!记得记得,还是被大少爷用计逮的,好像……好像是为了什么乱七八糟的石头嘛!”
“没错,就是他!那小贱人永远也想不到,她还为了曲家心甘情愿去取石,你说,我是不是很聪明?”
“聪明……老爷,您在笑什么?这么开心?”笨笨的五姨太还是没搞懂这中间的关系,呆愣愣地瞪着曲承恩。
“笨女人!我这么说还不够明白吗?那陈阿文才是她亲爹,我……哼!只是个挂名的。”
“啊!”五姨太听傻了,搔搔头,还是一头雾水。
脚步声安静地朝暖香阁的小佛堂而来,门被推开时,敲着木鱼的女人睁开眼,回头诧异地望着曲珞江。
从侍女那儿听说了她反抗的行径后,杜秋娘就预料到会这有这么一天。初时的错愕很快转为平静,合掌念完最后一段佛经,她慢慢起身。
“我以为你已经忘了我。”她僵硬地说。
“我问你,我爹是谁?”
“你姓曲,对于谁是你爹,你有什么好疑问的?”杜秋娘避开脸。
“别敷衍我,我要听实话!”
面对那酷似亡妹杜春玉的容貌,杜秋娘的心沉了沉。她捏紧手上的佛珠,双唇颤抖。
“是你师父说的?”
“不是。”
“那你凭什么断定你不是曲家人?”
“不要东拉西扯跟我讲别的,我问的是你,杜秋娘!”曲珞江恼怒地开口,显然受够了她的逃避。
“别逼我。”杜秋娘退了一步。
“你也不要逼我!”
“陈……”杜秋娘捂着嘴,死命地摇着头。“不!我不能说!”
曲珞江突然急躁不已,瞪视着杜秋娘。
“说呀!”
“你说呀!”她揪着杜秋娘,加重了力量。
“陈阿文……”杜秋娘被摇得神智涣散,口齿不清地喊出来。
曲珞江脑子轰然大响,痛楚让她几乎昏眩。
“对对对!你爹是陈阿文,一年多以前被杀死的陈阿文!你难道忘了那时候我是怎么求你,求你别对他不尊敬,结果……结果……他人还是死了……”杜秋娘失控地哭起来。
曲珞江捧着头,咆哮地转过身。“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相信我,你师父早把对我的恨转移到你身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