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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她扶着我的肩,许是哭了太久,声音早已喑哑:“丽华!我要怎么办?他就这么走了,我要怎么办?他怎么可以丢下我一个人……”
我眼眶顿时湿了:“你怎么是一个人?你还有儿女啊。”她头发散乱,一双眼又红又肿,我心酸的撩开她额前的乱发,细声的安慰,“想想你的李音啊,他才替你生下长孙;还有李雄,他是你的幼子,虽然陛下体恤,封他做了召陵侯,可他毕竟还未成年,你难道不管他了吗?”
我一边说,一边招手从堂上哭灵的孝子贤孙堆里唤出李雄。才五六岁大的李雄扁着嘴,脸上挂着大把眼泪鼻涕,冲上来一把抱住刘伯姬,哀痛的喊了声:“娘——”
幼子的一声孺慕呼唤,将刘伯姬震醒,她哭着抱住儿子,母子俩顿时哭作一团。
我不忍再看,眼泪止不住的哗哗流淌。
少时,刘秀赐下赙钱,由李通长子李音接了。
在固始侯府待了足足两个时辰,我见丧家事忙,反为了招待帝后多费周折,内外皆有不便,于是对刘秀提议:“先回宫吧,我们待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刘秀也明其理,唏嘘叹道:“也好。”
我扶他起身:“等出殡之日再来送葬,也算全了你们之间的情分。”
“旁人不了解,你却是知道的,当年若无次元襄助,何来我今日?”
回想当年情景,仿佛历历在目,少年意气风发,拔剑在手,英雄出世,谁也没有预料,时光易过,犹如白驹过隙,转眼我们都已经老了。
回宫的路上,我坐在车里,脑子里反反复复地浮现的皆是当年的情景,那个面如冠玉的年轻男子,如今却毫无知觉的躺在棺木之中,任由亲人为他哭断肝肠也无济于事。
其实何止是李通,细细回想起来,当年与我们并肩作战的同伴,到如今,还活在世上的也仅寥寥数人。年华消逝,我们……都在慢慢变老。
“秀儿……”我握住他的手,他的手心是温暖的,让我觉得很是安心。我将头靠在他的肩上,伤感的说,“你会一直陪着我吧?”
五指箕张,他的手指与我的手指相互交缠在一起,牢牢握住:“会的,一直陪着你。”
“即使我们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是,即使我们老去……”他侧首凝望,那般柔软温润的眼神似一把锁,牢牢的扣住我,许下一生一世的承诺:“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我们会一直一直在一起!”
死生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即使我们老去……也要一直一直在一起……
一直在一起……
心计
交阯之战一直持续到建武十九年春,才有消息传来说马援斩了乱党之首征侧、征贰两姐妹的首级,如今正继续追缴残余党羽。
那么难打的交阯居然只花了一年多时间便轻松获胜,伏波将军居功至伟,声名大噪。
若论起我当皇后的这两年,遇到最大最多的收获,那便是国内乱党四起,叛民滋扰不断,总有小股势力在地方上伺机捣乱,不得安生。比方说这一次,河南又有一伙以单臣、傅镇为首的乱民,攻占了原武城,自称将军。
“禀皇后娘娘,太子来了!”门外有宫女小声通禀。
我原在内室舒展拳脚,听了这话方歇了手,纱南给我递来巾帕的同时对外头吩咐说:“请太子殿下到堂上坐候。”
我喘气:“让他不用天天来报备了,怎么总是不听呢?”
“此乃为人子的孝道!太子乃储君,自当为天下人表率,这么做是对的。”纱南絮絮念叨,替我选定一袭青色曲裾深衣,我默认的点了点头,然后脱下湿透的内衣,换上干净的中衣,伸开双臂,套上深衣袖子。纱南低着头,忙前忙后的绕着长长的衣襟,最后束上腰带。
“这孩子禀性厚道,且不问他来瞧我的这份心里含了多少孝心,至少面子和礼数上实在没有缺失。”换好装,我想了想,回首对纱南莞尔一笑,“你还别说,我呀,真怕了他的没有缺失。”
纱南明了我的意思:“世上哪有完人?他再谨言慎行,也总能寻到不是。”
我正往外头走,听到这话,不觉停了停:“这孩子待我不错,我倒不想平白往他身上泼脏水。”
“其实依奴婢看,娘娘心里只怕早拿定主意了!”
真不愧是纱南,这几年没有白白跟着我。
门口帘子卷了起来,宫女跪坐在地上给我套上鞋子。门外阳光耀得人晃眼,我的心情却十分愉悦。到前堂时,果然不出所料的看到刘彊恭恭敬敬的正襟危坐,见我进来,忙起身行礼,举手优雅,投足不苟,完美得挑不出一丝错来。
我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他等我坐上枰,方才拜道:“儿臣给母后请安,母后今日可好?”
“好。”
好!当然好,神清气爽,哪可能有什么不好的呢?
其实我与他之间实在无话可说,他不是我亲生的,长到十九岁,除了这一年半以来天天上我的宫里跑进跑出之外,我和他打小从没亲近过。这种毫无感情交流的继母与嫡子间的尴尬关系,让我有点点郁闷,又有点点犯愁。
按照刘彊的习惯,不管他愿不愿意,有话没话,他总会在我这里待上半个时辰,无非也就是例行问些家常,实在无话的时候,我也会主动询问些他的生活。
“刘丘满周岁了吧?”
“是。”
“听说太子妃有喜了,真该恭喜你啊,你之前一连得了两个女儿,真希望太子妃这一胎能添个男丁,也算是陛下的长孙了。”
刘彊的脸色慢慢变了,眉头轻颤,好一会儿他才勉强透出口气:“但愿如此。”
我知道他在畏惧什么——太子妃昨天黄昏才请的脉,事出突然,他还没来得及上报宗正,我今天却慢条斯理的随口说了出来,怎不令他胆战心惊?
“我挺想刘丘那孩子的,什么时候你把她抱来我瞧瞧……另外告诉太子妃,好生将养着身子,初一、十五别急着进宫给我问安,我明白她有那份孝心就够了,还是养胎要紧。”
“多谢母后体恤。”他神情木钝,显然受惊不小。
“太子太傅张湛抱恙快两年了,总是歇在家里,太子的课业可别因此耽搁了。”
刘彊又是一哆嗦,低下头嗫嚅:“有郅恽督导儿臣……儿臣不敢懈怠偷懒。”
我也不忍再为难他,于是微笑道:“你能明白这个道理就好,这便去吧。”
“儿臣告退。”
我让小黄门送他出去,等他身影消失在尽头,纱南不以为意的冷哼:“张湛摆明是和娘娘作对,摆谱给陛下和朝臣看。娘娘不如索性给他点厉害瞧瞧,直接废了他的官职,贬为庶民,逐他出雒阳。”
我嗤的一笑:“原来纱南也有沉不住气的时候。”
“奴婢不是沉不住气……以娘娘之尊,难道还要看他们那帮太子党的脸色不成?”
我起身走向隔间的书房,纱南尾随。
“张湛德高望重,素有贤名,我们刻意动他反而不得人心,要收拾他其实易如反掌,我从不担心郭圣通被废后,太子余党们还能在朝廷上咸鱼翻身,搞出什么花样。”
书案上摆放着一堆的竹简,这些东西都是最近两年的卷宗,我让纱南花了两天时间特意整理出来:“只怕真正的风暴在这里!你可瞧出什么端倪没?”
她不明所以的摇头,满脸的困惑:“奴婢不明白。”
低头冷眼看着摞叠的竹帛,我从当中抽出四五份资料扔给纱南,纱南一一看完,面上困惑之色不减,纳闷的说:“单臣、傅镇劫持官吏,在原武城内自称将军,这事陛下不是正打算调兵征剿吗?还有,那个曾经自称‘南岳大师’的李广,不是早在建武十七年便被伏波将军给砍了吗?娘娘想让奴婢看什么呢,难不成这两起叛乱之间还有什么联系不成?”
我哈的一笑,这女子虽然政治触觉不够敏锐,但她的机警却恰到好处的弥补了这一缺点。
“难道……真有什么不对劲的?”她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有关这两起叛乱的消息,奴婢都有看过的,没发现什么……”
“可你忽略了一个人——维汜!”我大声打断她的话,一针见血的揭开谜底,“此人在民间十分有名,他装神弄鬼,妖言惑众,说自己是神仙下凡,广招弟子,形成一个庞大的派系。建武十七年初陛下中风,朝上曾有人提议召维汜进宫为陛下驱鬼除病,被郭圣通采纳,若非陛下当时恢复言语,严词拒绝,你我可能还有幸在宫里一睹这位传奇巫师的风采。不过,之后维汜这个妖巫越来越神乎其技,吹嘘过火的下场当然是难逃一死,当时连坐了他的弟子数百人,也算得上是轰动一时的大事。”
纱南屏息,神情凝重的看着我。
我微微颔首,笑道:“其实两年前在皖城闹事的李广,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