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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哪里还顾得上那些虚礼,这会儿我只知道刘秀就是我的命,要我离开他,就是要了我的命。
我抵死不从,正闹得不可开交,门外忽喇喇闯进一大批人来。不等郭圣通反应过来,当前已有人疾步向前,在她跟前跪下叩首:“求母后开恩!念在阴贵人服侍父皇一场的份上,求母后让她留下侍奉吧!”
郭圣通扶着额头,身子不禁晃了晃,于是刘阳再拜:“求母后开恩!”
刚刚闯入的皇子皇女中随即走出刘苍、刘荆、刘义王、刘中礼、刘红夫,刘衡六人,齐齐跪于刘阳之后,齐声哀求:“求母后开恩!”
“母后,你让我娘留在爹爹身边吧!衡儿以后一定听母后的话,做母后的乖儿子!”年方四岁的刘衡怯怯的膝行上前,扯着郭圣通的裙裾,半是哀求半是撒娇的说道。
郭圣通紧闭双唇,只是不答。
刘衡急忙招手:“哥哥姐姐们快帮帮忙啊,你们也求求母后好不好?我娘都哭了,不管我有多调皮,她从来都不哭的……哥哥姐姐……”
一旁伫立的刘辅等人面面相觑,无所适从,不知进退。
刘衡最后无奈的指向最边上被刘英牵着,正在津津有味的吮着手指的刘京,一副急得快哭出来的表情:“弟弟你来,你过来……”见刘京不理他,他很生气的走过去,一把将他拖到郭圣通面前,把弟弟使劲摁趴在地上,“快给母后磕头,求母后别骂娘了……”
目睹这一切,我既心疼儿女,又悲恸刘秀,心里只觉得百转千折,已尽数碎成齑粉。喉头哽咽,无法言语,我泣不成声的握紧刘秀的手。
“母后,父皇的身体重要,暂且不必计较逾礼之事吧。”终于,刘彊小声的开口求情。
郭圣通痛苦的闭上眼睛,默默的流下伤心的泪水,她的双手紧握成拳,指骨发白,不住发颤。
整间殿阁内的人都在等待她的最后命令,我掉转头,看向刘秀。
那双灰褐色的眼眸黯然的流露出哀伤的气息,我知道他一定能明白我现在的决心,就如同我能明白他承受的痛苦。
“大司马殿外求见!”代卬熟悉的细长声线在门外响了起来,引得殿内一阵骚动。
我伏身在刘秀额上轻轻落下一吻,贴耳窃语:“我说过的话绝对说得出做得到,你若不在,我必相随,天上地下,誓死不离。你别想甩开我,知道么?”
这句话才说完,也没听见郭圣通有什么答复,就见吴汉一身戎装的带着窦融、戴涉二人走进殿来,武将出身的吴汉甚至连腰间的佩剑都不曾摘去,眨眼功夫便昂首阔步,雄赳气昂的来到床前。
三公齐聚,郭圣通显然没有料到会突然出现这么一幕。刘秀的病情尚未向外公布,按理朝臣不该有所知觉才是。
“大司马臣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空臣融,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大司徒臣涉,叩见陛下、皇后娘娘!”
殿内的气氛顿时变得异常紧张起来,任是再白痴的人也能感觉出一些不对劲。三公之中撇开戴涉、窦融暂且不说,吴汉身为大司马,手中却还掌握着数十万的兵权,况且此人行军打仗,向来奉行屠杀血洗,声名远播,无人不晓,此时贸然携剑出现在皇帝的病床跟前,怎不令人胆战心惊?
刘彊下意识的往父亲的床前挪了挪,略略挡住吴汉的视线。我抬头瞟了眼皇太子,这孩子心存仁厚,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立场,至少他心里还是惦记着自己的父亲。
郭圣通不出声,不知道是不是吓得没了主见。
按礼三公向皇帝行礼,皇帝原该离座起立,受礼后由侍从唱:“敬谢行礼。”方算成礼。可这会儿刘秀别说起身,他甚至连话都说不出来。
代卬在边上左顾右盼,一副不知道该如何是好的模样。事到如今,我也无所谓再做一件逾越的事,心里嘘叹着,从床前站了起来,哑声开口:“陛下圣体违和,诸位先请起吧。”
吴汉淡淡的看了我一眼,从地上起身,我命人端枰赐坐,三人均婉谢。吴汉详细的问了太医令病情,窦融与戴涉听后均是一脸肃容,面色不佳,唯独吴汉不以为然的嗤笑:“臣以前也曾得过这等毛病,风眩而已,只需自强,当可痊愈。”
听他说得不似有假,可口气却又似乎太过轻巧了些,让人将信将疑。
“陛下也不需吃什么药,只需要驾车出去走走,当可恢复……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眼见得郭圣通面露愠色,我心有所悟,壮起胆子说道:“陛下口不能言,手尚能持笔。”
吴汉虎目一睁,眼底精芒绽露,我并不躲闪,始终不卑不亢的与他直颜面对。最终他嘴角轻扬,似笑非笑的说了句:“那便请陛下笔书示下。”
代卬反应最快,我的话才说出口,他已命人备下笔砚,等到吴汉张口吩咐,一片木牍已递到刘秀跟前。我抬眼示意刘彊将刘秀扶起,我故意退开两尺,以免落人口舌,惹下矫诏之嫌。
刘秀虽然右手勉强能动,可手指关节毕竟仍不能灵活运用,我眼见他五指僵硬,形同鸡爪一样抓着笔杆,边抖边写,眼中满是痛楚之色,心口便跟着起起落落的抽痛。
苦挨了十多分钟,叭嗒一声,笔杆从他手中滑落,刘秀终于闭了闭眼,额际的汗珠已经将鬓发浸湿。天知道这十多分钟,他要强忍多大的痛楚,他一写完,我再也克制不住的冲了上去,将他紧紧搂在怀里。
郭圣通自恃身份,反倒不能向我这般无礼放肆,她挺直背脊,长身而立,面上敷的铅华早被泪痕弄花,可这一切却无法折损她的形象。
骄傲、高贵、美艳、雍容、端庄,她做到了一个皇后应有的礼数,而我,却远远逾越了一个贵人应守的规矩。
如果可能,我甚至不要做什么贵人,更不会稀罕做什么皇后,我只想和刘秀二人,守在蔡阳的那三间小夯土房里,安安稳稳的渡过余生。
我只要他,我的秀儿……
“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吴汉将木牍递给窦融、戴涉阅览,而后不疾不徐的对郭圣通禀告,“陛下认同臣的意思,打算御驾出宫离京,回章陵养病。”
“什么?!”异口同声的,郭圣通和刘彊不敢置信的发出一声惊呼。
吴汉道:“陛下命阴贵人随行,皇后娘娘留在宫中主持掖庭内务……”
“这……这怎么可以!”郭圣通慌道,“陛下的病况如此凶险,轻易挪动不得,又怎能奔波如此长路?太医令,你说,陛下……”
太医令嗫嚅不敢答,窦融将手中木牍递于郭圣通,她犹豫了片刻,才伸手接过。我没看到木牍上究竟写了什么字,但我相信吴汉所言不会有假,因为郭圣通在看清木牍上的字迹后,神情大变,那副表情虽说不上咬牙切齿,却也恨不能将木牍捏碎。
我所认识的郭圣通,无论在何时何地都非常自律,能够克制自己的情感,保持理智和冷静。今日连番失态,想来也是因为刘秀的突然病危才让她失去了理性的思维。
“陛下!”她呆愣片刻后随即跪于床头,苦苦哀求,“陛下你不能拿自己的身体涉险啊,你的病唯有靠太医们合力诊治才是良策……”
刘秀用右手轻轻拍了下床板,张开五指,冲她摇了摇手。
郭圣通顿时语噎,满腹委屈最终化作点点清泪,她瘫软的伏在床上,埋首低咽哭泣。
求医
初夏的风带着一股青草独有滞涩的香气,迎面吹入宽敞的车厢。
风是暖的,车舆微摇,刘秀闭目安静的躺在车内,头枕于我的双腿上。我怕他吹风着凉,于是伸手去够帷幕,想将卷起的车帘放下,却始终差了些距离。
养了大半月,宫中延医无数次,却仅能靠大量的药物暂时控制病情不再恶化。刘秀被病痛折磨得面容憔悴,眼窝瘀青,皇后与太子党人毕竟在朝中有些分量,在他们的影响下,出行计划一度被中断,言语无绪的皇帝被当成傀儡似的摆弄,整天灌以无止尽的汤药,那段日子简直生不如死。
这样活生生的拖了二十多天,朝廷上大部分臣僚似乎已放弃希望,甚至其中有些人暗中打起了奉立新主的念头,一时间,郭氏外戚势力大涨。然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刻,失语多时的皇帝突然恢复了说话能力,虽然口齿不是很清晰,但说话条理分明,交代事情时也绝不糊涂。
将京都朝政的事宜做了简单的安排后,重病未愈的建武汉帝毅然下令出乘南巡,这一次任是外戚、皇后党众再如何想方设法的阻止也已无济于事。
我向后倾倒上身,努力的伸长胳膊,用手指去撩拨车帘,一连试了几次却都没能成功。
“把……我……放……”
我吃惊的回头,刘秀正睁着眼睛,眸底盛满笑意的瞅着我。
“醒了?”我赧颜一笑,竟像是个被人无意中窥得心事的少女般,不好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