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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丽江山-第19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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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孩子的书果然没白念,吃饭的时候绝对遵循礼仪,从不随意讲话聊天,有板有眼的架势实在太过肖似他的父亲。
用完午膳,方才撤下食案,殿外代卬独有的嗓音已尖声传了进来:“陛下驾到——”
不等我出门迎驾,义王已带着两个妹妹飞快的跑了出去,一路嚷嚷:“父皇!父皇!你什么时候再带我们出城狩猎?”
头戴通天冠的刘秀一派儒雅从门外进来,中礼扯着他的裳裾,尾随其后,红夫却直接张开双臂拦在他跟前,示意要他抱。
刘秀连眉头都没动一下,依然微笑着蹲下身来,没等他抱起红夫,身后的中礼已纵身跳上他的背,用胳膊勒着他的脖子,大笑不止。
我不由叱道:“没规没矩的,赶紧下来!”
中礼偷偷瞟了我一眼,平时我说一她绝不敢顶嘴说二,当然前提是刘秀不在的时候。刘秀在,她狗仗人势,压根没把我的话听进去,只稍稍一愣,随即继续吊住父亲的脖子,撒娇道:“娘又教训我了,父皇你下个诏书让娘以后都不许骂我吧。”
前有刘红夫,后有刘中礼,边上还捎带个刘义王在那儿不住拍手起哄,大声叫好,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我见刘秀仍是笑眯眯的没有半分火气,不由板起脸,怒道:“还不给我赶紧下来,真是没大没小。”我作势扬手,对中礼瞪眼恫吓,“再不下来,小心我抽你!”
“父皇,父皇,娘很凶是不是?”
红夫依偎在父亲胸前,咯咯的笑:“娘太凶了,红夫喜欢父皇,不喜欢娘!”
义王双手抱胸,故作深沉的清了清嗓子,学着刘秀的神态眯起了眼,笑语盈盈:“《小雅》曰:‘将恐将惧,惟予与汝。将安将乐。汝转弃予。’吾微贱之时,娶于阴氏……”
她的一双眼睛酷似父亲,这时刻意模仿着刘秀的形容笑貌,那股子娇憨的神态,真是叫人哭笑不得。当着这些子女的面,我的脸皮终究不够厚实,火候欠佳,一时间耳根子隐隐发烫,像是要烧起来。匆匆瞅了眼刘秀,他却跟个泥菩萨似的,完全无动于衷,任由小儿女作弄始终没有半分怒气。
“下来!父皇在朝上忙了一上午,已经很辛苦了,你们不该这么折腾父皇!”刘阳开口,俨然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许是身为兄长的关系,中礼不卖我的账,却十分给刘阳面子,乖乖的顺着刘秀的背脊滑了下来,不仅如此还招呼红夫说:“三妹妹也下来,四哥哥说父皇辛苦了。”
“哦。”年幼的红夫似懂非懂,却很听二姐的话,小手手掌撑着刘秀的胸口,挣扎着要下地。
刘秀拗不过她,只得放开。
我松了口气,幸好刘荆这会儿在睡觉,刘苍刚由乳母带出去遛弯还没回来,不然这六个小家伙凑在一块,非把我脑袋搞大不可。
刘秀的脸色看起来有些疲惫,果然昨天郊外狩猎消耗的体力还没得到很好的恢复,我示意宫女看妇们将几个孩子一并领出正殿,那三个女娃儿起初都不肯走,非缠着刘秀在她们脸上一人亲一口,才心满意足的离开。
妹妹们缠着父亲亲热的时候,刘阳却没靠过来,神情扭捏的故意将目光投向别处,只是偶尔会用余光不时的瞥上几眼,神情羡慕中又故作不在意,以此证明自己是男子汉。
“阳儿。”待女儿们蹦蹦跳跳的离开后,刘秀含笑招呼儿子。
刘阳小脸微红,磨磨蹭蹭的走近。知儿莫若母,他那点小鸡肚肠的别扭心思我哪能不了解?这孩子正处在孩提与少年的成长期,性格上比同龄的孩子早熟,心智上却仍无法脱离小男孩的框框。
男孩和女孩不同,女孩可以窝在父母怀中任意撒娇,男孩却是一半小孩天性,一半大人作为,他正在成长,幼小的心灵里对父母除了依赖,更多的是模仿和崇拜。我想我并不适合做他仿效的偶像,父亲的榜样效力对男孩而言,更具优势。
“孩儿叩见父皇。”中规中矩的拜见方式,带着一种怪异,他极力想摆出成年人的姿态,殊不知这样的举动反而更加惹人发笑。
刘秀的笑容里愈发多了一抹怜爱,我在一旁看着他们父子两个,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刘秀伸手抚摸着儿子的头,那份怜爱中竟像是蒙上了一层悲哀的惋惜之色。我还没看明白这层复杂的感情代表了何种深意,刘秀已闭了眼,长长的眼睫掩盖住了一切光潋。胸口起伏,他无声的长嘘了口气,喃喃自语:“吴季子……”
我愣了下,如果说刚才那个瞬间让我迷惑,那么这不着边际的三个字更让我摸不着头脑。吴季子?人名?地名?还是……
“愚戆无比!”刘阳清脆明亮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他高仰起头,视线与父亲直直对望,红扑扑的小脸上傲然的鄙夷之色一览无遗。
刘秀显然被他的回答震住,眼睑陡睁,眸光锋芒万丈,那一刻我站在边上竟有种透不出气来的窒息感。
面对父亲凌厉如刃般的凝视,刘阳没有丝毫的胆怯和退让,瘦弱的腰杆绷得挺直,纤细的双肩扛着小小的脑袋,脸上挂着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倔强。
“你懂《春秋》?!”像是疑问句,然而口吻却是毋庸置疑的肯定。
我很是着急,却不敢在这当口出声打岔,刘阳有片刻的迟疑,余光略略向我这边瞟了眼,最终仍是难掩自得的答道:“是。”
“哦?平日教导的师傅是哪一位?”刘秀的话刚落,候在门口的代卬便立即招人下去唤师傅。
我有些心虚的咬着唇,内心惶惶不安。
没多久,刘阳的乳母与授课师傅一并带来,齐齐跪在阶下,刘秀和颜悦色的询问四殿下平时的功课,那师傅冷汗涔涔,三言两句的对话间便露出更多的破绽。我低着头准备接受刘秀的盘问,没想他却只是回头定定的看着儿子,半晌发出一句感慨:“十岁,你才十岁啊……”
大手在他发顶揉了揉,轻轻叹了口气,转身往殿外走。
我急了,追上去喊了声:“陛下,其实……”
他摆摆手:“没关系,容朕再细想想。”顿了顿,扭头喊道,“阳儿!”
“诺。”
“可明《论语》?”
“诺。”
刘秀轻笑,对他说道:“无欲速,无见小利。欲速,则不达;见小利,则大事不成。”
“孩儿谨记父皇教诲。”
这对父子互相掉书包,对答间尽是满口学问,别说我现在根本没心思在意这些,即使听进去了,也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
“陛下。”我还想追上去解释,却被刘阳扯住了胳膊。
“小兔崽子,让你不懂得收敛!”我气恼得用拳头砸他,“处处显得自己多能耐是吧?我看你以后还怎么能耐!”
他惊慌的跳开,边退边摆出接招的架势:“娘你做什么?父皇并没有生气,而且……啊——娘,你使诈,怎么可以偷袭?”
“兵不厌诈!”我追上他,施以一顿老拳。
内心着实惶惶不安,刘秀中午的反应让我如鲠在喉,于是等不及中午休憩,让陈敏宣阴兴速速进宫。
阴兴来之前,我已在堂上踱了几十个来回,他前脚跨进殿,我心急如火的一把扯住了他。我的反应让一向镇定的他也吓了一跳,顿时明白事关重大,忙打手势给陈敏。陈敏会意,将殿内奴婢尽数带出,自己也退到殿外。
“什么事?”
“你外甥臭显摆,卖弄小聪明……”我沉着脸,将中午发生的事如实说出。
“吴季子?”阴兴的反应却异乎寻常,他不着急被刘秀察觉刘阳另有授业师傅的事,反而莫名其妙的在意起旁支细节,“陛下当真对四殿下说‘吴季子’?”
“我管他有无虮子?你搞清楚,现在问题的重点不是这个。”这三年多来我刻意培养刘阳,为的正是有朝一日让他能有实力与刘彊一较高下。然而这样的用心,只能暗藏心底,无法搁到台面上来谈论——掖庭女子妄论国事,心存更替朝纲伦常的私心,这事若宣扬出去,转眼便是灭顶之灾。
皇太子乃是皇位继嗣,关乎到国家未来的兴衰命运。所谓母子同体,郭圣通与刘彊处于高位十余年,撇开已身的党羽,朝廷上固有的守旧势力也非我等短时能够撼动。
“我倒觉得这才是重点。”阴兴目光如炬,“既是为了让四殿下年少成才,又如何掩其锋芒?这事早一日晚一日并无太大的差别。”他忽然笑了起来,笑得太过突兀,以至于我背后隐隐发寒,汗毛凛立,“贵人不懂《春秋》,无怪乎不明了陛下的心意,按我看,今日之事乃是吉兆。”
“什么?”
“你道这‘吴季子’所为何出?《春秋公羊传》中略有提及,此人名为札,排行四,故人称季子,乃六百年前的吴国公子。季札的父亲寿梦在吴国称王,他有嫡子四人,分别为谒、馀祭、夷昧,札。季札最幼,却最为聪颖有才,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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