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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经数度洗劫的长安中,终于出现了粮荒现象,当民之生存根本的粮食彻底告罄后,赤眉军流寇主义的破坏性暴露至极限,放火焚烧宫室、恣行杀掠,无恶不作,这也最终导致了我现在眼前所看到的长安,满城萧条冷清,城中百姓不见一人。
据闻粮荒起时,别说长安百姓,就连长乐宫中所剩的成百上前名宫女,也因为断粮,而不得不挖草根,捕食池塘中的鱼虾来果腹充饥。但即便如此,宫中的乐人和宫女仍是饿死大半,宫人尚且如何,更何况平民百姓?
长安街头不见活人,但见路边饿骨。
十月末,当尉迟峻驾驶着马车缓缓驶出长安城门时,我不禁黯然垂首。天气转冷,只怕等到大雪舞空,覆盖这座古老的城池之时,这里的百姓要面对的,不仅是饥饿,还有严寒。
饥寒交迫中,究竟能有多少人能够苟且挨过这个冬天?
“姑娘!”尉迟峻一边赶车,一边回身用手挑起布帘子,“长安以北的上郡、北地郡、安定郡地广人稀,饶谷多富,乃是休兵上佳之所,眼下大司徒邓禹正引兵?邑一带,姑娘若要去洛阳,可先北上寻大司徒……”
他可真会替我打算,洛阳南宫掖庭之中此时的当家主母乃是郭氏,以我现在这副样子若是孤身直奔洛阳,除了落魄便只剩下狼狈。若要回去争得一席之地,首先第一步就得先寻找到强有力的后盾,以此便可与郭圣通的舅舅刘扬相抗衡。而作为三公之首的大司徒邓禹,手握重兵,其势力恰可盖过刘扬兄弟三人。
尉迟峻的心意我懂,他脑子里转的那点心思我更是一清二楚,但是他却不会明白我的心。我本无意要回到刘秀身边,便也谈不上要与郭圣通争什么。
我对刘秀的爱,不容许被任何东西玷污与污蔑。我爱他,但我也有我的骄傲和自尊:“不去?邑。”
尉迟峻略显惊讶:“姑娘是要回新野么?”
“也不去新野。”我没有自信回去面对阴识,这一年多来,我经历了太多,也改变了我太多,在我还没想清楚自己后半生的人生目标时,我没有足够的勇气回新野面对阴识。
“那……我们这是去哪呢?”
“我……不知道。”有那么一丝茫然闪现,我不回新野,却还能去哪?
天大地大,却无我容身之所!
我本来就是一个时空的多余者啊!
“子山。”
“诺。”
抬头望着低低的云层,看样子,寒流很快就会来袭,今年的第一场雪转眼便会落下。
“你把马车往南阳郡赶吧,容我好好想想,也许不等进入南阳地界,我便想通了。”
建武元年冬季的第一场雪接连下了三天三夜也未见停歇,扯絮似的大雪终于将山峦道路覆盖得一片银匝。
刘能卿在进入南阳郡地界后突然步行离去,我并未细问他要去哪里,他是阴识安插在长安的影士,自然有他该去的去处。
马车在冰天雪地中行驶相当困难,尉迟峻车技不赖,却也不敢恣意加快速度。进入南阳后,四周景物虽被漫天大雪覆盖,我瞧在眼里,却仍不免觉得亲切可亲。
“子山,快到宛城了吧?”
“哪儿呀。”尉迟峻笑道,“宛城已经过了,前边过去不远可就到小长安啦!”
我浑身一震,“呀”的声噫呼,手脚并用的从车内爬了出来,周遭景物有些儿眼熟,我喊了声:“停车!”也不等尉迟峻把马勒停,一个纵身便从车上跳了下来。
“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尉迟峻见我神色不对,不禁也紧张起来。
鼻端呼出的气息在空气中凝成一团团的白雾,我呵着气,眯起眼。眼前被大雪覆盖的山野,陌生中却又透着熟稔。
那一晚,夜色如墨,邓婵临盆,难产而亡,窃贼盗马,殊死搏杀……
那个有着一双如夜色般漆黑眸瞳,似邪似魔的男人,便是在这里与我相遇,从此一点点的渗入我的生活,潜移默化的教会我如何面对现实的残酷。
在这里,我杀了第一个人!双手第一次沾染血腥!
那一晚,距今已经整整三年,记忆却恍如昨日般清晰!
“姑娘?”
“呵……”我轻笑,胸腔中莫名的充斥着酸涩,“子山,你觉得我变了吗?”
身后是一阵沉默,过了片刻,他很肯定的回答:“姑娘再怎么变,天性却始终纯善如一。”
我哧的自嘲:“你信么?现在连我都不大信自己呢。”
“姑娘!过去的事情都忘了吧——刘玄已死!”
我猛地一颤,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僵硬的旋身。
“三辅百姓不堪赤眉暴掠,一些旧部官吏欲以刘玄之名,重新起事,张?等人恐夜长梦多,为解决忧患,便伙同谢禄杀了刘玄,永绝后患……”
风雪渐狂,鹅毛大雪扑簌簌的刮在我脸上,迷住我的双眼。
刘玄死了!竟然死在张?手里!
两年半前,张?那句“疑事无功!今日之议,不得有二!”犹响于耳,正是因为他斩钉截铁的一言奠定了刘玄称帝的地位,最终将刘玄捧上了皇帝宝座。而今,断送刘玄性命的人,竟然也是他!
果然成也张?,败也张?!这般戏剧化的命运波折,怎不叫人哭笑不得?
我欷?,眼中却是无泪。
刘玄,一个存于历史的汉朝皇帝,终于随着他的王朝,彻底消亡了!
“刘玄的尸体……”
“据说夜里突然被人盗去,有人怀疑乃是式侯刘恭所为!能卿急于赶回长安,正是为了调查此事。”
我点头,刘恭若能替刘玄收尸,也算得是尽到情义了:“子山,你想办法联络能卿,告诉他尽力设法保全刘玄的妻妾儿女,将他们送到安全的地方去。”
“诺。”
我呵了口气,拂去脸上的积雪,心头仿佛卸下一块千斤重的大石,有很多想不明白的死结被我暂时抛诸脑后:“小长安过去便是?阳,子山,我暂时不打算回新野了,不如先去邓奉家暂住吧。”
《第二卷·白虎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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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卷结束) ……
秀丽江山玄武卷
迎人
邓晨跟着刘縯三兄弟造反之时,新野邓氏一族受到牵连,连祖坟都被挖开刨尽,更别提那些宗祠庙堂了。邓晨因此遭到族人唾骂,说邓家原本富足,他是鬼迷心窍才听老婆的话,跟着几个妻舅发疯,以致连累全族。
邓奉是邓晨的从兄之子,也就是所谓的族内远房堂侄,从我“老妈”邓氏那层关系排辈儿,他也算是我的侄子,虽然他不过才与阴识年纪相仿罢了。
新野邓氏亲族在遭到新莽政权的血洗之后,存活下来的人丁绝大部分逃往淯阳,投奔邓奉,尊其为宗,马首是瞻。
尽管邓奉在不久之后也起兵追随刘秀,但南阳郡的邓氏一族却并没有因此改变,仍是奉邓奉为宗主。
汉代特定存在的宗族势力,在某种程度上甚至大过一些小地方政权,这些具备血缘亲属的团体,比其他零散小势力更具凝聚力。宗主的权力虽然大不过政府官吏,但是在家族内部中,却有着绝对的号令权。
幼时我常去淯阳,在邓奉家打混日子,他家地方大、人口多,虽然地广仆多在阴家而言,并不是件稀罕事,可邓奉不比阴识。也许是看我年纪比他小,也许是看我辈分比他高,邓奉在面对我的时候经常带着一种纵容讨好的味道,由着我的性子在他家无法无天似的胡来。
和阴识相比,邓奉不会给我宗主式的家长脸孔,不会动不动就给我讲一大堆大道理,不会限制我的自由喜好,不会强逼着我学琴刻字。
唯一不喜的是邓奉的花心,他和这个时代的大多数男子一样,不仅家中收纳娇妻美妾,还蓄养娈童,喜好男色。
我对男男的同志之恋虽不怎么排斥,但是对这种又爱男又爱女的双性恋者,从骨子里还是有种难以苟同和接受。其实从某种意义上说,在对待性取向问题的态度以及看法上,我的现代观念或许还远不及两千年前的汉代人来得开放。
双性恋在汉代已盛为风行,平头百姓暂且不说,仅在上层社会,蓄养娈童的现象便十分普遍。在这个时代,男色的吃香程度,有时候甚至一点不亚于女色。
也许在他们这些古人眼里,邓奉这样的行为并无不妥或者奇怪之处,单从他家妻妾、男宠和谐相处便可知道,其实真正对此大惊小怪,久久无法释怀的人,只我一人而已。这也是为什么邓奉家虽好,我却总是住不长的真正原因。说实话,每当我看着那些妻妾与男宠们有说有笑的在一起聊天的时候,我身上就会抑制不住地浮起一层层的鸡皮疙瘩。
到了淯阳,才知刘秀为应命《赤伏符》上我胡诌的那句“四七之际火为主”,将洛阳改为了雒阳。取意乃是指新建的汉属于火德,火遇水不祥,便去了“洛”字的三点水,加了个“佳”字,改为“雒”阳。
我在淯阳刚住下不到两天,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