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吵架似的。
鲍福非常清楚,这种事儿跟他商量是不会有结果的,于是敷衍道:“再找他谈谈。”
“我和昭阗都找了他好几趟了,他就是一言不发。真要把人急死啊!”说完,他把碗碴扔掉,又顺手捡起一根树梗,然后一节一节地掐断。
“大哥一定是在顾虑学湘的事儿吧。”
“我也这样想过。可是……”他忽然觉得下面的话不好说,又觉得既然没把鲍福当外人,还得往下说,这一支吾,脸上又出了很多汗,“昭阗这人你不是不知道,一遇到露头露脸的事儿,非争过来不可。他总说这就是政治。我也不懂啥是政治,可我总觉得你二大爷不是干这事儿的材料。要依了我,干脆拉倒。咱跟人家争这吊儿郎当的差事儿有啥用?”
“话是这样说,可昭阗二哥的话也不是没有道理啊!”
“嗨,我都被你们这些人给搅糊涂了。啥政治不政治的,只要人家不欺负咱就行呗!政治能当饭吃吗?”昭谦赌气似的把脸背过去。
“那么你这会儿找我还有别的意思吗?”
昭谦本来就是昏头昏脑而来,他能有啥意思?既然鲍福问了,他只好顺口开河道:“要不你去跟大哥说说。”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
果然这句话如石沉大海。鲍福听了,笑笑,既没赞成,也没反对。
昭歉起身道:“那先这样,我再跟昭阗合计合计。”说罢他去了昭阗家。
鲍福回到家里,桂晴早把玉米粥热过两次了。两个小儿子吃完饭,到东面的屋里听他们的老奶奶讲“大妖怪”的故事去了。堂屋里只有学智陪着母亲说话。
鲍福坐下来,没有马上端碗。他的心还没有完全收拢过来。
桂晴揶揄道:“还等什么?非得凉着喝舒服!我看你的胃病就是这样落下的。”
他忽然像个很听话的孩子似的“吧嗒吧嗒”地喝了起来。可是没喝几口,他又放下碗筷,既像受了委屈又像委屈了别人似的:“一看见昭谦大哥那样子,我真不知道说啥好,我真想狠狠地熊他一顿,又觉得他太可怜。嗨!”他干脆把碗筷推到一边,把刚才的事儿叙述了一遍。
“人家来找你商量事儿,不就是因为没辙吗?这么老实的一个人居然也会把你气成这样!”
“我看他不像是找我商量什么,而是要我为他们做点儿什么。”
“商量也好,做点儿什么也罢,他不是没把你当外人吗?”
“我宁可把自己当外人。”他又激动起来,“这事儿要是发生在二十几年前,他们能找我商量吗?”
“又来了,二十几年前,你不还是个孩子吗?那时候只怕你还没小圣现在这么大,人家能跟你商量啥事儿?”
鲍福一时语塞,但很快又回到刚才的题目上:“你瞧瞧他们,仗着家里人多势众,啥好事儿都抢在别人前头。也不掂量掂量自己,有恁大本事吗?”
“请不要动不动就乱扣帽子!‘他们’都指的谁呀?不就是一个鲍昭阗吗?依我看昭谦大哥就不是那种人。”
“我也没说他是那种人啊!不光他不是那种人,就连西成二大爷也不是那种人。这下可好了,他老人家做梦都不会想到,快要入土的人了,忽然从天上降下一顶乌纱帽,你说他是戴还是不戴?真是想象不出,他老人家也是当官的材料!哈哈,真是笑话呀!”
“也真是的。”桂晴不仅唏嘘道,“依我看呢,西成二大爷未必肯当这个官儿。”
“他不当,昭阗硬抬也得把他抬到位子上。不信你走着瞧。”
“信,信,我信。你赶快把粥喝了。”桂晴像下命令似的说道。
鲍福端起碗来,一口干掉,就像干掉一杯苦酒一样。他忽然又想起了几句话:“桂晴,我得赶快走,待会儿昭阗肯定来找我。他要问起我来,你就告诉他,我今晚不会回来得很早。”说罢,匆匆离开家门。
外面又响起敲门声,随即传来一个少年的声音:“学智在家吗?”
学智打开门。进来两个同学,一个叫文牡溪,另一个叫冯轩莳。他赶快让他们进屋。两位同学见了桂晴,都亲切地叫“婶子。”桂晴一边热情地跟他们说话,一边手脚麻利地收拾饭桌。
她三下五除二,转眼工夫,就把饭桌拾掇得一干二净。学智因为下午没有到校,两位同学就像几年没见面似的,都争先恐后地把下午发生的事儿向他说了一遍。唯恐遗漏下什么,他们又相互提醒、相互补充着。看到三个娃娃谈话特别投机,桂晴会心地一笑,然后她从里屋端来一碟子瓜子,放在他们面前。他们一点儿都不感到拘束。
桂晴下一步的任务就是饮羊。她首先把泔水温热,分次盛在一口和面盆里,然后把玉米糁子倒进去一些,搅匀,一次一次地端进羊圈里。为了方便饲养和管理,鲍福给每一只羊都取了名字。今天刚买来的这只羊花了三百二十五元,它因此就叫“325”;那只已经有了六个牙的老羊因为刚买来时两只角都被染成了红色,所以叫“红角”;那只只有半截尾巴的羊叫“半截尾巴”;另外还有一只不具任何特征的老母羊,因为它是这个群体当中唯一的一个异性,因此它就叫“母羊”。据推算,“母羊”应该就在最近几日下羔,所以,桂晴对它特别关照。首先要保证它的饮食,泔水不能太凉,另外在泔水里得多放些料物。桂晴认为,母羊下羔跟女人生孩子是一样的道理。不知为什么,桂晴从一开始就对这只“母羊”特别有感情,她每当看到公羊抢它的食物或用其他方式欺负它时,她就会挺身而出,为它主张正义。现在她看到它挺着个大肚子动作非常艰难的样子,一下在就想起了她怀上学智时候的情景来。那会子,家里穷得叮当响,她连一口热水都喝不足。每当想起这些事儿,她的眼圈就一阵阵发红。
小黑狗叫了两声,窜到大门口。外面传来昭阗的声音。
这回开门的是文氏。
昭阗刚进大门,就发出了一片亲热的寒暄声和洪亮的笑声。学智和另外两个同学忙迎了出去。昭阗忙张开两臂挽着两边孩子的脖项一起进了屋。这时桂晴已经饮完了羊,也随后进了屋。大家一块坐下。
“他二哥,”文氏一般情况下都是这样称呼他,有时也会顺口叫他一声“他二大爷”,只有很少时候因说话太急,才会猛不丁儿地溜出一个“二孩儿”。昭阗称呼她就只有一种:“大婶子”。
“他二哥,”文氏清了清嗓子说道,“听说今儿晚上队里吃牛肉,你没跟着吃点儿去?好不容易碰上这么一回!”
昭阗笑笑:“晚上吃得太饱,不想再吃那劳什子了,不就是几块硬骨头吗?没啥好啃的。”
桂晴听了,心里一笑,面上却一点儿变化都没有。
昭阗意识到,在座的人只有一个人没跟她搭讪了,他决不愿意放过。然而他的目光又不愿意跟她直接相撞,那样他会感到身上痒痒得难受;可是不相撞又不行,那样心里更是闹的慌。他时不时地都想多看她一眼,更希望她多少也回敬他一瞥。他很少看见她能够比较专注地看他一眼,哪怕就一眼,他就很知足了。可这一眼他却始终都盼不到。他问:“小圣他妈,你怎么也没去?”
“算啦,我不喜欢凑这种热闹。”她的目光像闪电般地在他的脸上闪过,然后稳稳地落在三个学生的身上,因为她深深地懂得她的目光如果在他的脸上逗留0。01秒,那将意味着什么。
昭阗立即把目光转移到学智的脸上,他给人的印象是,他是专门为孩子的事儿来的。
“还疼吗?”他显得很关切地问。
“疼啥呀?二大爷,您又多虑了。”学智在家里总是这样称呼他,这也是大人们叫他这样做的。昭阗只要在家里,也不叫他“学智”,而叫他“小圣”。这样彼此显得亲近得多。
“小孩子价,整天火里火气的,擦点儿伤算的了啥?没那么娇贵。”文氏解嘲道。
“哎,对了,二哥,听说小冰还没回家,知道他上哪儿吗?要不要明儿个让鲍福跟着一块去找找?孩子还小,出去大人不放心。”
“死不了!”一提起小冰,昭阗心里就来气,“还不是到他姑姑家去了。”
“话不能这样说,二哥,孩子都是一样的,在跟前淘起气来,能把你气死,出去一天还真让人想得慌哩。”
“一辈子不回家,我也不会想他。”昭阗忿忿地说。
牡溪和轩莳感到气氛骤冷,两人交换一下眼色,一齐起身告辞道:“奶奶、婶儿、鲍老师,我们坐的会子不小了,该回去了,你们说话吧。”
桂晴挽留道:“还早,再坐会吧。”
两人一齐回答:“不啦,婶儿。”
学智把他们送到大门外,亲眼看着他们远远地往南走了,才转身回家。正要进门,忽然听到门口北侧的椿树底下传来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