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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背后还奔跑着数不清的青壮年。人们七嘴八舌地叫喊着:“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大汉跑得飞快,紧跑一步,一把拽住一个年轻人的衣襟。年轻人动弹不得,大汉趁势将他轻轻地提在手中,然后像扔铁饼似的使劲地往前扔去。年轻人被扔出一丈多远,他的身体重重地砸在一个同伙身上,被砸的同伙立时栽倒,又将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另一个同伙身上,这下起了连锁反应。不到半分钟的工夫,四五个年轻人全都滚爬在地上哭爹叫娘起来。这时人们已经追赶上来了。在人们的记忆中,似乎还没听说过有哪个亡命徒敢到芦花村较真儿的,包括解放前活跃在邑城县境内的各路土匪。芦花村有这样一条不成文的村规:村里一旦有人遭到外敌侵犯,只要你是目击者,就得豁出命去跟来犯之敌拼个你死我活,别管在此之前你跟受害者有几辈子的冤仇。其实这条“村规”的生根,跟村里人长期习武有关。村里的爷们们无论老幼,差不多都会使几招拳脚,即使从未入门,仅凭耳熏目染,也多少懂得一点儿套路。当然,也有那懒惰的汉子,的确一点儿招数都不通,但是他肯定炼成了一套顶刮刮的嘴上功夫,任你南拳北腿、武当少林,他都能一口气说得个天昏地暗。好像既不懂得套路,又缺乏嘴上功夫的人就不配做芦花村人似的。而眼前的这位大汉却是个例外,他就既不懂得套路,又缺乏嘴上功夫,是个不折不扣的“笨工子”。他的绰号叫二阎王,此号并非取自他的品性,而是取自他的容貌;如果取自他的品性,那他肯定得叫“二菩萨”。他一米八五的个头,威武雄壮,一脸黑森森的胡子长势吓人,两眼发出凶光,大嘴张开就是一阵恶声恶气,即使声音再温柔也跟要打架似的。如果胆小的人乍一听他讲话,弄不好会吓出病来。因为这些,他才落了个“二阎王”的绰号。他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是一副练武的好材料,只因他从小就去了东北,二十多年后才回来,所以把练武的事儿就给搁在了一边儿。二阎王长就的一身好力气,说出来真是让人瞠目。去年他到邻村赴宴,酒喝到最后,他再也咽不下去了,死活不再喝了。可是当地有个习俗,不把你灌得趴在地上动弹不得,就不算设宴。在场的人实在灌不下去了,就从外面叫来两位彪形大汉。两位大汉一照面就想给他来个下马威,他们一人摁住他的肩膀,一人拿着酒瓶硬灌。二阎王紧闭着嘴巴,两个指头将摁他的那只手轻轻一捏,被捏的人疼得“嗷嗷”怪叫。二阎王站起来,一手提起一个人就往外走。好家伙!两位大汉个头都在一米八以上、体重都在一百八十斤以上,却愣是被他轻轻地提到了院子里。这事儿过了不久,他又在这个村里惹了一回事儿。那天,村里请来一位武师,刚刚举行完拜师仪式。晚上没事儿,村里人想请武师露几手。武师因为喝了点酒,说话也有点儿随便:“这里又没有高手,有什么好露的?”大家正愁没戏,忽然看见了傻乎乎的二阎王,于是道:“那位黑大汉是芦花村的,据说武功了得,跟他一试,不就齐了!”二阎王尴尬道:“我不会武功。”村人道:“芦花村的人还有不会武功的?别给芦花村丢脸了!”武师也在一边挑衅:“是啊,既然大家都这么抬举你,你就不要再退缩了,咱们习武之人可不兴当孬种啊!”二阎王经不起大伙相激,于是一咬牙就走到阵前。因为他不懂得规矩,所以既不抱拳也不施礼,伸出拳头照准武师的脑门就是一拳。武师的招数和火候也都不差,只是由于体力支撑不住,结果还是被对手重重地打倒在地。这下众人都傻了眼!一贯自称武林高手的武师咋就这么不禁打呀?而且还败在了一位门外汉手里。武师狼狈极了,当夜就卷铺而去。二阎王虽然露了脸,但事后想想,不觉浑身只冒冷汗。这次取胜纯属侥幸,倘若这位武师若干年以后再来交手,自己岂不是要吃大亏?于是他自此拜师学艺,开始勤学苦练,终于在一九八一年东海省第一届武术散打比赛中获得金牌。这是后话。如今却说冯水新的处境。冯水新脸上是受了点儿伤,不过不要紧,是刚才那几个年轻人抢夺彩云时不小心挂破的。人家并没有成心要打他的意思,否则,就是有十个冯水新,也早已趴在地上了。冯水新恼就恼在这群狗杂种太卤莽了。你们不就是要让彩云过去吗?哪个龟儿子不是跟你们想的一样!你们好说好商量有什么事情不能解决?为什么非把我往死里整?你们这不是明明欺负我冯水新在村里的人缘差吗?可是你们这群缺心少肺的东西就没想过,就算我冯水新的人缘不好,街上的老少爷们也不能坐视不管啊!要知道,任你们这样胡作非为这不光是我冯水新的耻辱,也是芦花村的耻辱!这会子,他把自己关在一个屋里,气得捶胸顿足,一会儿骂彩云不争气,一会儿又骂这群王八羔子太不长眼睛。外面不时地传来那几个年轻人痛苦的哀求声。他听了,说不清是兴奋还是烦恼。他什么都懒得管,他知道街上的人是不会胳膊肘向外弯的。俄顷,鲍福敲门进来,他劈头就问:“大哥,你从前见过这几个小子吗?”冯水新摇摇头。“他们是李家铺的。”李家铺是彩霞婆家的村庄。冯水新不禁惊愕道:“他们为什么要来?”“他们是奔着彩霞来的,来之前商量过了,如果找不到彩霞,就把彩云弄走。真是荒唐得很!”鲍福也越说越来气。“那你说该怎么办?彩云已经被他们抢走了。”冯水新忽然没了主意。“这有什么难的?他们抢走了咱们一个,咱们却抓住了他们五个,放走一个,让他回去通风报信,还剩下四个呢!不信他们不来换人。”“说的也是。兄弟,这事儿你就看着去办吧。不管事情发展到哪一步,我都顶着。”鲍福出去了。五个人被分别绑在了五棵大树上,一个个被打得鼻青脸肿,叫苦连天。大家似乎觉得还不解气,有的还要往他们的脸上吐吐沫。鲍福跟大伙商量着,正要放一个人回去,人群外面忽然传出声音:“他们的人把彩云给送回来了。”原来李家铺大队的负责人得知情况后,赶快把当事人找来狠狠地批评一顿,然后亲自把彩云姑娘送了回来。杀人不过头点地,既然人家大队的人都已经出面了,并且让肇事者认了错,赔了礼,芦花村的人还有什么好说的?放人呗。
第四十三章
最先发现老绵羊有下羔迹象的是任氏。她发现后就一片声地叫嚷起来,叫嚷的声音连四邻都听见了。桂晴匆匆走进羊圈里。随后她的三个孩子也都跟了过去。“快看,露头了!”小学敏兴奋地叫起来。“去,咋那么多的废话!”桂晴立即嗔怪道。当地有一种的说法,羊下羔的时候在场的人是不能乱说话的。学会看到弟弟挨了批评,撇撇嘴,有一种幸灾乐祸的意味。小学敏伸伸舌头,做一副鬼脸,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小羊羔越露越多,而桂晴的眉心越皱越紧。随着一阵脆弱的叫声,一个小生命终于呱呱落地了。这时,桂晴的脸上没有出现太多的喜悦,却出现了不少的无奈。因为这只小绵羊一点儿都不可爱:毛粗,皱少,浑身上下没有一个地方像它的父母。然而出于善心,桂晴还是把它照管得无微不至。首先她做到的是,把柴草点燃起来,给它驱驱寒,让它一落地就感觉到这个世界是温暖的。桂晴始终认为,任何生命既然来到了这个世界上,就必定是缘分,它就有理由享受生活的快乐。可见这个小东西还是有造化的。这家伙丑是丑了点儿,可身体棒着呢,落地不到半个时辰,就可以随便走动了。有道是,母子心连心。那老绵羊把儿子生下来,并没有倒头就睡,而是用它那最能体现关爱的舌头一点儿一点儿地去舔儿子身上的胎液,等把儿子的全身都舔得干干净净了,才回过头去把那柔润的奶头送到儿子的嘴里。桂晴在一边看着,会心地一笑。直到这时,她才确认这对母子已经平安了,于是她长长地喘了一口气。院子里,孩子们又开始打闹了。学会和学敏一人拿着一棵秫秸,在摹仿解放军战士跟敌人拼刺刀的情景。他们俩谁都不想当坏人,都说自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不一会,院子里就被他们闹得鸡飞狗跳。“闹什么闹?还不赶快写作业去!待会儿你爸来了,一不高兴非揍你们不可。”桂晴吓唬道。正说着,鲍福进门来了。两个孩子吓得立刻躲了起来。“怎么了?瞧你满脸不高兴的样子!”鲍福瞅着桂晴,疑惑不解地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