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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尘尽落,满眼满心,一人一马即将消失的时候,夜天湛缓缓闭上双眼,那抹白色的身影却越发变的清晰,深深地印入了他眼前的黑暗中。
夜天湛平复了一下情绪,睁开眼睛扫视了一周,片言不发,转身离去。巩思呈和邵休兵等人疾步跟上。
待入了帅帐,夜天湛停步帐中,他背对着众人,披风垂覆身后纹丝不动,冷冷淡淡,极尽疏离。
身后几人对视一眼,心中忐忑。他们深知夜天湛的脾气,平日有何行差言错,最多不过当面几句训责,若真正怒极了反不见动静。他这么久不说话,那是多少年没有的事,一时间无人敢出一言,都垂首立着。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夜天湛以一种平静到冷然的语调说道:“你们都听清楚了,凌王可以死在任何人手里,包括我的剑下,但绝不能死在突厥人手中。”他缓缓转身:“你们这是误国!”
如此简单一句话,听在众人耳中已是极重的斥责,自巩思呈而下无不在心头惊起一阵惶恐。夜天湛见他们僵立着,淡淡“哼”了一声:“怎么,都站在这儿等什么?难道现在该怎么做还要我教你们?”
钟定方醒悟的快,立刻暗中一拖邵休兵,跪下领命:“末将等这就去安排!”
三人尚未退出帅帐,却听夜天湛突然道:“慢着,还有一句话你们记住,我只说一遍——你们的主子是夜氏皇族。”
此言一出,巩思呈瞳孔微微收紧,话的后半句夜天湛没有说出来,但其中警告已再清楚不过——你们的主子是夜氏皇族,不是殷家。
夜天湛淡声对他道:“巩先生,玄甲军派回来的人,你也应该知道怎么处置,速去办吧,免留后患。”
此时巩思呈着实有些摸不透夜天湛心中究竟如何打算,事到如今,不便多言,只得躬了躬身,也退出了帅帐。
众人走后,夜天湛强压着的怒气再难抑制,唇角那抹轻缓的笑容瞬间拉下。他冷颜看着前方,手中下意识地握住案前什么东西,只听“乒”的一声,一只雪色玉盏便在他手底碎成了数片,鲜血立刻随着残片滴落,他却浑然不觉。
“湛哥哥!”
突如其来的叫声让夜天湛一惊,才记起殷采倩一直在内帐等他回来。
殷采倩急忙上前看他的手,想说什么却又踌躇,半晌,小声问道:“湛哥哥,你会杀了巩先生吗?”
夜天湛微怔:“我为何要杀巩先生?”
殷采倩拿绢帕替他裹着手:“你方才进帐时,看巩先生的眼神太可怕了,巩先生今晚做的是不对,但也是为你好。”
“吓着你了?”夜天湛微微一笑:“巩先生没做错,我何必要他性命?”
殷采倩却愣住:“巩先生没做错?那……难道是我错了?”
夜天湛温言道:“你也没错,我还要谢谢你,否则,她不知会闹出什么事来。”他极轻微地叹了口气,掌心的疼痛此时丝丝传入了心间,逐渐化做浸透心神的疲惫。
殷采倩微蹙着眉,神情间有些迷惑:“湛哥哥,你在说什么?巩先生没错,我也没错,你说的话我越来越听不懂了。”
夜天湛眸心的光泽微微敛了下去,淡淡道:“此事你不要再管,凡事不只有单纯的对错,对的事也有不能做的,错的事有时却必须做,你以后就会明白。”
殷采倩想了想,问道:“这就奇怪了,那你告诉我什么事对却不能做,错却必须做?”
夜天湛微微摇头:“我没法子告诉你,你不知道这些或许也不是件坏事。”
殷采倩看着他,低声道:“湛哥哥,你怎么和以前不一样了,我……有些怕你。”
夜天湛沉默了一会儿,唇角浮现出往日温润的笑,难得殷采倩还会直言怕他。他溺爱地拍了拍殷采倩的肩头:“你从天都到这里来,不也慢慢变得和以前不同了吗?若一直那么调皮捣乱,我倒是还要怕你呢。”
殷采倩听他语气中略微轻松起来,说话间的疼爱似与儿时一般无二,她不由得抬头对他一笑。夜天湛望着她明妍的笑容,心底却无法避免的掠过阴霾。
方才他断然处死两名侍卫统领,却不仅仅是因延误军情的罪,殷家连跟随他多年的人也能指使,今后还有什么事情不能做?外戚,阀门,他要用,也要防啊!
中卷 第三十四章 百丈原前百丈冰
更新时间:2010…5…14 13:06:52 本章字数:6039
云骋速度极快,不过片刻,卿尘已赶上前面军队。南宫竞道:“王妃,若全速行军,大概天亮前能找到殿下他们。”
卿尘却下令停止前进,略作思索,说道:“南宫将军,我们在这里分头行事,你带一半人马去雁凉。”
“去雁凉?”
“对,给你一万五千人,两个时辰,不惜一切代价攻下雁凉城。”
南宫竞随即明白,即便加上玄甲军,他们这几万人面对突厥大军也无异是以卵击石。雁凉虽是北疆小城,但可以做为屏障,只要玄甲军尚未全军覆没,两面会合后退守雁凉,无论如何也能多抵挡一阵。
南宫竞翻身下马,抚剑而跪:“末将遵命!定在天亮前攻下雁凉!”卿尘心中微微一震,南宫竞对她行的是军礼,这便是立下了军令状。
两路人马分道扬镳,卿尘他们一路疾驰北行。月色渐淡,天空缓缓呈现出一种暗青色,昭示着黎明即将到来。沿途路过一座边城,所过之处断瓦残垣荒芜满目,显然是曾历战火,几乎已经废弃,想必原本居住在此的百姓不是丧命乱战便是背井离乡。
残风萧萧,枯草败雪,每一次权力的碰撞,无论孰胜孰败,百姓皆苦。
穿过此城,卿尘骤然一愣,眼前是一个三岔路口,分别通往不同的方向。夏步锋在身旁急躁地骂了一声,问道:“王妃,走哪边?”
卿尘修眉深锁,这次冥衣楼随行的部属倒都熟悉北疆地形,但冥执带他们尽数跟随夜天凌,此时竟一个也不在身边,而玄甲军派回来的人早已生死不明,他们如何能找到玄甲军所在?她之前曾推断,玄甲军定是在离开漠阳转攻雁凉的途中遭遇突厥大军,那最大的可能便是两郡之间的百丈原,但眼前哪条路能通往那里?她紧抿的嘴唇透露着焦虑,扭头看往卫长征和史仲侯等人:“你们有谁清楚去百丈原的路?”
几人都有些犹豫,史仲侯想了想,马鞭前指:“若是百丈原,或许该走这边。”
卿尘看着前路,不知为何却有些迟疑:“有几分把握?”
史仲侯道:“我也只是按方向猜测。”
夏步锋道:“总不能待在这里不走!”
卿尘微一咬牙:“好,就走这边!”提缰带马方要前行,云骋忽然惊嘶一声扬蹄立起,冷不妨有个人影扑在前面。
卿尘吃了一惊,卫长征喝道:“什么人!”借着微薄的天光,卿尘看到一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正拦在她马前,这人刚刚靠在半截倾颓的城墙边上,众人急着赶路,竟都没看到他。
那乞丐像是要拦卿尘的去路,伸手欲拽她马缰,嘴中“呜呜”乱喊,却原来是个哑巴,根本说不出话。
卿尘在他抬头时仔细一看,心下骇然。这人面目极为丑陋,整个头脸几乎全是疤痕,像是曾被一桶滚油自顶浇下,没有一处完好的皮肤,一只眼睛已然失明,另一只半睁着直直看着她,不停地摇头摆手。
卫长征护在卿尘身旁,叱道:“大胆!竟敢惊扰王妃!”便欲扬鞭清路。
卿尘见那乞丐总是摇手指向路口,心中一动:“长征,别伤他!”她问那乞丐:“你可是有话要跟我说?”
那乞丐一边点头,一边再指着先前他们要走的路,继而又指另一条路。
卿尘问道:“你是这城中百姓吗?是不是认得去百丈原的路?”
那乞丐急忙点头,口中“呜喔”不清,一直指另外的路。
卿尘再问:“难道那边才通往百丈原?”
那乞丐拼命点头,夏步锋不耐烦地道:“从哪里冒出个乞丐?王妃莫要和他罗嗦路,赶路要紧!”
史仲侯亦道:“此人举止怪异,恐不可信,王妃慎重。”
卿尘心中极难下决断,只觉这乞丐出现的离奇。此时那乞丐突然往前走了几步,面对着卫长征做了个手势,卫长征尚未有反应,卿尘却目露诧异。
这个手势她曾经见夜天凌做过,那是夜天凌少年时在军中用过的一个暗记,早已多年弃之不用,唯有自少跟随他诸如卫长征这样的人才知道,就连夏步锋、史仲侯等亦不曾见过。卿尘闲时总喜欢央夜天凌讲些他在军中的锁事,因觉得好玩,便将这手势学了来。
这时她无法确定之前的路是否正确,也无法分辨这乞丐是否可信,唯有一种直觉盘绕在心底——当理智和实际不能给予帮助的时候,所余的唯有直觉,那种天生的独属女人的直觉。
那乞丐望着卿尘的一只独目中似透露出与其身份相异的光芒,卿尘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