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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客栈是一座三进院落,中央是座酒楼,前院东西两侧都是客房。众人进了酒楼,见偌大厅堂中,只稀稀拉拉坐落了十几个客人,有的人单独一桌喝着闷酒,有的是三两一桌,正低声聊天,听到有人进来,纷纷抬起头来打量。柳三刀道:“掌柜的,两桌上好的酒菜。”那掌柜的道:“诸位请稍坐,很快就上。”
众人围了两桌坐定,店小二给每人都到了杯茶。大伙捧着杯子品茶,厅中烛光摇曳,想起数日来刀光剑影、九死一生的情形,真是恍若隔世。柳三刀刚呷了一口茶,打外面走进来两人,上半身已被雨淋湿;当先一人穿蓝袍,面庞略瘦,鹰钩鼻子;后面那人着紫衫,宽额头,白净方脸;都是三十多岁年纪,头戴逍遥巾,丰神俊朗。二人瞅了柳三刀等人一眼,缓缓走到东南角,在一条彪形大汉不远处,寻了张桌子坐下,喊小二要酒菜。
第八章。钓台遇险
再瞧那大汉,风骨伟岸,浓眉大眼,手边放着一把刀,光溜溜不带刀鞘,面前放着三个酒坛,正拿着个大碗在那里自斟自酌,一副拿酒当水喝的架势。柳三刀行走江湖多年,见过不少奇人异事,这种彪形大汉他也不怎么放在心上,倒是方才进来那两人,引起了他的注意,心想:“既来之,则安之,管他何方神圣!兵来将挡!”
一盏茶将喝完,酒菜上了桌,这时,又从外面进来五个人,腰悬佩剑,走路大摇大摆,柳三刀见他们身上虽然穿着粗布袍子,脚上蹬的却是官靴,晓得是官府中人驾到。这五人环视一周,目光在那彪形大汉身上停了停,又瞧了瞧柳三刀等人,而后捡了张靠门的桌子坐下,扯着嗓子要酒要菜。
其中一个胖子说道:“他娘的,老子就不稀罕来江南,每日泥天泥地的,一双鞋都他娘没有干过。”坐在他右手边的一个长脸汉子说道:“陈大哥,昨天去烟雨楼的时候,你可不是这样说啊。是谁怀里搂着那七玉儿,嘴里说着‘西京吵、东京闹,哪里都没江南妙’的?”那陈大哥道:“就你刘利嘴记性好,你小子见了八巧儿跟丢了魂似的,一副没出息的样,忙活了一晚上,可数清八巧儿脸上有多少麻子没有?”刘利嘴道:“哪有功夫数?咱们拿着官家银子逛行院,怎敢有半点懈怠!若不尽心竭力,虚耗了民脂民膏倒还是小事,辜负了浩荡皇恩岂不罪莫大焉?”一席话说得五人大笑,陈大哥边笑边指着刘利嘴骂道:“你小子长就一张驴嘴,尽会胡说八道。”
笑声甫歇,那陈大哥便正色道:“此次童枢密给咱们殿前司求派了缉拿漏网贼寇这份优差,摆明了是要抬举咱们,兄弟们可要努力向前,莫辜负了童枢密一番美意。”刘利嘴道:“兄弟们唯大哥马首是瞻,大哥说怎么咱们就怎么。”其它三人都唯唯道:“一切听大哥的。”
刘利嘴伸长脖子问陈大哥道:“那贼首方腊真的被拿住了?”声音虽小,满屋子人却都能听到,方晓然、柳三刀、甘雨迟等人加倍着意。陈大哥道:“那还有假!昨晚张指挥使亲口对我说的,他娘的那方腊还真会躲,大军拿下帮源峒后,找了好久才找到他,据说,当时这小子还在搂着两个娘们饮酒作乐。”刘利嘴啧啧道:“他娘的,这小子艳福不浅。”接着又有一人问道:“是谁抓到他的?”陈大哥道:“有人说是忠州防御使辛兴宗,也有人说是一个名叫韩世忠的小小裨将,谁能说得清楚?方腊这小子是英雄了得,那又怎样?到头来还不是躲不过童枢密的手掌心?而今全家老小正被数万大军押解东京,个个人头落地那是少不了的。”
话音刚落,只听“啪”的一声,像是杯碗落地之声,原来,方晓然听到人头落地几个字时,心情激荡,无意中拨翻了一个茶杯,那五人“呼”地站起身,操起桌上的剑,向这边走来。那陈大哥眼睛甚毒,一眼就看出柳三刀是这伙人的头领,他走到柳三刀旁边,伸手向柳三刀左肩抓去,柳三刀见他五指如勾,暗含劲力,知道若被他抓住的话,自己可就全无反抗之力、任人摆布了,于是假装侧身站起,左肩略微一沉,卸去了陈大哥爪中劲力,待他抓到自己肩上之后,又装作一副经受不住的样子道:“官差大人好力气,小人手臂都不听使唤了。”
陈大哥瞧他确像是无意中躲开了自己暗藏杀机的一抓,心中想道:“此人或许真的不懂武功,如若不然,怎会让对手抓自己的臂膀?”口中问道:“方才怎么回事?”柳三刀道:“小女一不小心,打落了一只茶杯,惊动了官差大人,实在过意不去。”陈大哥又打量一遍众人道:“做什么的?”柳三刀道:“做木材生意的。”陈大哥道:“叫什么?”柳三刀道:“姓柳,名凤翔。”陈大哥道:“名字起得倒挺好,木材呢?在哪里?让我瞧瞧。”柳三刀道:“已在东京交付给买家了。”陈大哥道:“买家是谁?”柳三刀:“开封府御街戚氏轩木器店。”陈大哥道:“当下要往哪里去?”柳三刀道:“福州。”陈大哥略略沉吟,猛地指着方晓然道:“她怕什么?”柳三刀见方晓然浑身发抖,是以那姓陈的以为她是在害怕,随即答道:“小女在路上淋雨着了凉,身子发寒,因此忍不住颤抖。”陈大哥鼻孔里“哼”了一声,松开了柳三刀的肩膀,喊道:“兄弟们,回去喝酒!他娘的,酒菜还没有上来,小二,你们掌柜的死哪去了?”
正当众人暗暗松了口气时,那陈大哥若有所思地停住了脚步,突然回头,冷不防地喊道:“柳三刀!”这么一喊,他手下四人“呛啷”“呛啷”把出了剑,左顾右盼道:“柳三刀?在哪里?在这里么?”陈大哥目如鹰隼,注视着柳三刀,见他表情木然地坐下,对自己这一声喊无动于衷,心想,他娘的,果然猜错人了。他一回头,无意中瞧见见那两桌人大都在瞧着自己,甚至有几人露出吃惊神色,顿时兴奋至极,心道:“哈哈哈,这下要立大功!”
刚进来时,陈大哥就觉得柳三刀等人透着古怪,待方晓然碰掉茶杯时,他就更怀疑这帮人的来历了,要不然,她为什么早不碰、晚不碰,偏偏听到方腊要被满门抄斩时才碰掉?这不明摆着是关心则乱么?更何况上面交待的清清楚楚,说巨盗柳三刀夫妇,携两子及贼首方腊之女逃窜在外,着落各州县协同殿前司严加排查,速速将贼首缉拿归案,贻误者重罚,有功者重赏。
虽无画影图形,可海捕文书中“夫妇”及“方腊之女”,大体与眼前状况吻合,虽然没看出那“两个儿子”是谁,可多半也在其中。试想,谁会在兵荒马乱的当口拖儿带女去东京做生意?更何况,这睦州正是反贼盘踞之地,兵连祸结的,他们选这条道儿回福州,那不是瞎凑热闹外加找死么?这其中必定有诈,什么做木材生意云云,极可能全是胡扯;再加上自己这么突如其来的一喊之后,众人表情之可疑,便可断定:眼前这柳凤翔肯定是柳三刀,那个妇人是甘雨迟,那年轻女子则是方腊之女方晓然。
只兴奋了片刻,陈大哥随即又盘算道:“对方人多,己方人少,须得去请援兵,要请也只能请自己心腹兄弟,不能让张指挥知道,不然这功劳就会被他抢去。”刘利嘴等人见他皱眉沉思,围上去问道:“大哥,何事?”
第九章。燕赵之气
柳三刀一看那陈大哥表情,知道事情败露,正要先发制人,忽然有人大声道:“是谁在叫你柳爷爷名讳?”声音洪亮,震耳欲聋,众人循声看去,见那彪形大汉一手端着酒碗,一手抓了条鸡腿,正坐在那里,拿眼睛瞪着五名侍卫,吼道:“你们几个人模狗样的臭贼,吃人不吐骨头的狗官,拿着破铜烂铁,在那里呆头愣脑做什么?还不快到柳爷爷面前来领死?”
陈大哥认为身旁这人就是柳三刀,毕竟只能算作推断,如今有人直承自己是柳三刀,那就另当别论了,更何况殿前司侍卫到了地方上向来是威风八面,只有自己呼喝他人,哪有被他人如此呼喝亦且侮辱的道理?
五人二话不说,提着剑、走上前将那大汉围住。隔壁桌上那二人一瞧这阵势,嘴里嘟囔了一句:“哟呵,这是要动家伙啊。各位爷请稍等。”赶紧拿了酒菜到较远的桌上坐下,看那样子,摆明了是要好好看这一场热闹。店小二和几名客人见事情不对,连忙溜出了酒楼。
众侍卫虽然面目狰狞如凶神恶煞,可那大汉似乎一点儿都没有放在心上,仍然坐在那里吃肉喝酒,那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