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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我根本没有档案,你当然查不到。在苏联国内,我是极少数没有档案的人。我原本可能被作为战犯送上法庭,我在德国的研究方向是基因工程学。我曾为纳粹建设世界上最庞大的基因库,在希特勒人种论的影响下,德国学界一度相信雅利安人是世界上最优秀的人种,我们希望通过建立基因库,收集全世界不同人种的基因来证明雅利安人的孩子能跑得更快跳得更高更聪明。但随着工作的推进,我们从来自日本的基因样品中惊讶地发现,原来雅利安人的基因没什么了不起,相反是另一些人类拥有神秘的‘完美基因’。这种基因跟人类基因并不同源,但它会赋予人类超常的能力,
比如惊人的爆发力,再比如您曾祖母身上曾经出现的——死而复苏的能力。每个个体拥有的超常能力都不同,我们大胆地猜测这些人都只拥有‘完美基因’的一部分,而这些基因应该有共同的源头,它们都来自同一种完美的生物。”
“龙?”
“是的,但当时我还不知道自己正在寻找的完美生物是龙。战后戈利奇纳家族选中了我作为黑天鹅港的首席科学家,看到这具巨大的骸骨时,我才意识到这就是我毕生追求的终极。这完美的生物可以改变整个人类的命运,利用它的基因和克隆技术我们可以制造出全新的人类,全新的时代!”
“您已经从龙骨中提取到了完美基因么?”
“很遗憾,我们没能从龙骨中提取到活性基因,在这条龙死去的瞬间,所有携带基因信息的细胞也都死去了。第四域生物的死亡和人类的死亡完全不同,一瞬间所有的生机断绝,从大脑到神经末梢都彻底死亡。但,完美基因未必要来自完美生物!”
他敲击一对黑色的梆子,岩壁上裂开了一道暗门,面无表情的军官推着一架轮椅走了出来。轮椅上坐着面无表情的男孩,邦达列夫曾在庭院中见过他,金发,身躯纤细,瞳孔巨大。男孩委顿在轮椅中,神情呆滞。邦达列夫下意识地退后一步,这孩子有种介乎活着和死了之间的感觉,令他不安。
“完美基因最富集的地方就在人类的身体里。”博士低声说。
第三章 零号
雷娜塔哼着儿歌穿过走廊。墙壁上的白垩片片剥落,每隔几十米才有一盏白光灯照明,这些老灯泡咝咝啦啦作响,像鬼火般一跳一闪,每盏灯只能照亮走廊的一小段,两盏灯之间伸手不见五指,就这么黑白交替去向远处。
雷娜塔并不害怕,她是在这里长大的。她穿着白棉布的小睡裙,抱着她珍爱的布袋熊。布袋熊是博士送她的生日礼物,拜托破冰船的大副从莫斯科买来的。在黑天鹅港这是一件奢侈的礼物,破冰船每年可只来一次。雷娜塔给小熊起名叫“佐罗”,她从书中知道佐罗是个戴面具的侠客,一切坏蛋听到他的名字都会吓得瑟瑟发抖。晚上睡觉时雷娜塔也抱着佐罗,要是黑暗里藏着什么怪物想伤害她,就由佐罗干掉它们。
走廊右侧是坚厚的墙壁,左侧都是小房间,一共38间,铁门上用白漆刷着数字,从1号到38号,每间小屋里都住着一个孩子,一共有38个孩子。雷娜塔是38号,最末一号。
她趴在一扇铁门的小窗上往里看,小床上睡着一个男孩,那是雅可夫。她捡起一片剥落的墙皮扔进去。墙皮打在雅可夫脸上,他忽然睁开了眼睛,瞳孔在黑暗中是金色的,眼珠缓缓地扫视一轮整间屋子。确认没有危险之后,雅可夫又一次闭上了眼睛。他并没有醒来,这种在睡梦中扫视周围的特性就像蜥蜴。蜥蜴睡着的时候如果感觉到周围的风有变化,它不会立刻惊醒,而是神经系统的一部分先苏醒,检查周围的动静,如果没问题,它就继续睡觉。
雷娜塔知道他不会醒,她就是砸着好玩,百无聊赖穷开心,护士们可不知道她背地里那么蔫儿坏。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跟雅可夫一样,一旦入睡就不会轻易醒来,听见梆子声就会跟着走。
做过手术的孩子都不需要起夜,但雷娜塔没做过手术,所以她有时候会起床上厕所。护士们懒得每次都给纸娃娃开门,又懒得收拾她尿湿的床铺,所以有时候不锁雷娜塔的门,她要起夜自己去就好了。护士长严厉地警告雷娜塔不准借解手的机会四处转悠,上厕所要快去快回,如果被她抓到在外面瞎转就要关禁闭或者做手术。
但雷娜塔很贼,很快就摸清了护士们的行动规律。过了午夜护士们就不查房了,现在她们正在值班室里喝酒打牌。这时整个楼层都归雷娜塔所有,她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她巡视楼层就像小女皇巡视领地,去工具间里转转再去设备间里转转,扔墙皮调戏那些睡着的孩子,再去暖气管的出风口那里吹吹暖风。
她借这个便利搜索过楼层的每个区域,却找不到那条黑蛇的踪影。
雷娜塔还记得黑蛇第一次出现的情景,那晚雷娜塔犯了错误正被关禁闭。她趴在冰冷的铁门上呜呜地哭泣,嘶哑地念着“妈妈”。那是她哭得最凶的一次,护士们隔着铁门大吼说,哭吧!哭哑了就安静了!于是她就放声大哭,想喊全世界的人来救她。她一一直哭到深夜,哭得再也发不出声音,却没有人来。
月光从小窗里照进来,照在她单薄的白棉布小睡裙上,照着她瘦弱得接近透明的小腿。
那天晚上雷娜塔想明白了一个道理,那种要向全世界呼救的人,恰恰就是全世界没有任何人会去救的人。
她第一次想到,也许可以去死。
这时整座楼剧烈地震动起来,仿佛无数金属在轰鸣,黑色长河般的巨大身影在走廊上游过,金色的双眼火烛般明亮。黑蛇来了,带着狂风,青紫色的电流黏在它的鳞片和铁门之间。它浑身的铁鳞开合,就像欢乐的响板,它游过禁闭室的时候看了雷娜塔一眼,巨尾狠狠地抽打在铁门上。
于是门开了,雷娜塔跑了出去,呆呆地望着它巨大的背影。
它是来……救她的?
“那一千年完了,撒旦必从监牢里被释放,出来要迷惑地上四方的列国,就是歌革和玛各,叫他们聚集争战。他们的人数多如海沙。”四面八方仿佛一亿个魔鬼在齐声高唱。
雷娜塔坐在走廊尽头的黑暗里捂着脸放声大哭,她不是惊恐而是欢喜,原来这个世界上还是会有人来救她的,原来这世界上还有人能听见她的声音,原来她并没有孤独到没有同类。
在这个世界的某个角落必有为你而生的人,当你站在悬崖尽头时也不要失去希望,要多坚持那么一秒钟,等那个人一骑绝尘如狂风闪电般出现在你面前。你将跨上他的马背,即使他是被神囚禁了一千年的魔鬼。
她停下了脚步。再往前走就到头了,那里有一扇孤零零的铁门,上面用红漆写着巨大的“Zero”。
零号房。
这层共有39个小房间,但排序只到雷娜塔的38号房,多出的一间就是零号房。这群孩子一共只有38个,也许零号房里也住着一个孩子,可是他从未露过面,没跟雷娜塔他们一起放过风,不在食堂吃饭,也不参加晚上看**电影的活动。所以零号房应该是个空房间。有大胆的孩子往里面看过一眼,说那是间很可怕的禁闭室,里面有刑架一样的东西;也有孩子说那里面其实关着两个孩子,曾隐约听见他们争吵的声音。总之零号房是个谜,护士们吓唬孩子们的时候就说:“零号房里的东西吃掉你们!”
按中国人的风水学,走廊尽头的房间是一切不洁之物的聚集地,会养出可怕的东西来。这些雷娜塔都不知道,她只是本能地对零号房很抗拒。这层其他区域她都去转过,除了零号房。
铁门前挂着一盏昏暗的汽灯,没有风,火焰却在自己摇晃。
雷娜塔的心里忽然蹦出一个奇怪的念头,莫非黑蛇藏在零号房里?今夜她的心理很奇怪,以往看起来狰狞可怖的零号房,现在显得神秘又有吸引力,她不知不觉间越过了“禁入”的标志。汽灯在头顶摇晃,投下变幻不定的影子。铁门上锈迹斑驳,挂着一把大挂锁。雷娜塔轻轻地摸摸大挂锁,她还没做好打开房门看个究竟的准备,反正她也打不开。
挂锁“啪”的一声弹开,直坠下去!这么重的一把挂锁如果落地一定会惊动楼上的护士们,那样雷娜塔就完了!她赶紧扑过去接挂锁。
就这样她一头顶开了零号房的门。房里黑着灯,空荡荡的,轻微的腐烂气息扑面而来。白窗帘慢悠悠地起落,上面沾染了某种黑色污迹,探照灯的光从木条的缝隙里透进来,隐约可见左手是一排排的铁架,上面堆满玻璃药瓶,右手则是一张铸铁手术床,遍布黄色锈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