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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子湖畔,断桥下,白堤边。
楚笑寒坐在轮椅上,看着湖中的游船,轮椅的靠背顶在柳树下。
三月了,入春。
纷纷扬扬的柳絮好似绿雪一般地飘落下来,洒落在肩上、腿上、轮子上……春风的风向有些凌乱,而粉嫩嫩的絮片飘飘荡荡地逍遥随风乱舞,丝丝缕缕地拂在面上,几乎以为是细雨含烟丝,化为清春暗潮。
这情形,不知是在哪儿曾见过……楚笑寒呆呆地看着,心里忖着,忽觉好笑,在杭州长大,孩提时,小学时,中学时,甚至大一、大二之时,年年春季便会来白堤春晓,苏堤断桥,锦带桥,总是看熟了的。真是恍惚到这样的地步,太奇怪了。只是,只是,确实感觉不是在西湖边,却也曾见过这样的风景。甚至,甚至好像是白色的雪雨落花,飘飘渺渺……
实在是古怪诡异得很,楚笑寒甩了甩脑袋,心想:一定是睡了一年的缘故。这做了一年的植物人,肯定是睡糊涂了。毕竟是一年都在床上,难免做什么稀奇古怪的梦……
无意间将目光投向了远处,远处,尽是一片绿荫,然后,就是天际了。嗯,西湖附近,建筑物限高二十五米,所以看到蓝天白云绿树孤山,也是十分正常的事情。
只是,看着天边,蓦然之间,心就被啮咬一样地疼痛起来……轻轻地,悄悄地,有那么一把轻巧的小攮刀,夹着血丝儿,慢悠悠地,往她的心口深处剜着,一细口一细口地,……
似乎,丢了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
只知道,这里,绝对没有。
而且,永远找不到。
云层,真厚,春雷,快来了吧?
心痛得,居然希望,这雷,就直接落在自己身上好了……
“姐,我回来啦。”从手动电力游船处一蹦一跳地跃动着,逐渐由远而近的楚韶颜的身影,以及她的大叫声,打断了楚笑寒的思路,令她一下子清醒过来。
“韶颜……”
她轻轻地唤着,忽然,很想哭,却,不知道为什么。甚至,不知道是为了欢喜要哭,还是为了悲伤要哭。
“老姐,我们打车走吧,看着天气,快要下雨了。”楚韶颜叫嚷着开始打叫车电话,一边啰嗦地说着,“我认为吧,你该多出来呼吸一下新鲜空气,虽然是累一点,不过我想对你的身体有好处。也许会好得快一点。这也是六哥哥打电话来的中心思想。二婶也同意的。”
楚笑寒瞪大了眼睛看着楚韶颜,猝然间觉得自己好像不认识眼前的女孩子一样,这到底是怎么了?
好像,真的是……
似乎,丢了什么。
不知道,是什么。
只知道,这里,绝对没有。
而且,永远找不到。
第105章 此时相望不相闻
【康熙壬寅年·狮子园离宫】
在环翠亭前头,水情月意附近。
康熙垂目看着恭谨跪在眼前的女子,她,较之当年在德胜门见着的时候,完全不同了。
最初在选秀之时的印象早已模糊,唯独深刻记得的,却是那化名钱兰欣的孩子在她体内之时的机缘凑巧之一见。
当年,她不过及笄之年,面容娇媚,圆脸弯眉,亮眸闪动,顾盼流转,樱口吐香,着实俏丽多姿,倚姣作媚……
看而今这位年过三十的女子,虽也是五官端正,脸色红润,颇有富贵之相,但是看去比之当年,总是少了一份灵动。
自然,这年岁增长之后,样貌总是要变一些的。
只是,这感觉,确实完全不同了。
原本那孩子给人的感觉是怎样的呢?
天真活泼,可爱善良,颇有急智,坦率诚恳,行事举措竟是“天与不取,反受其咎;时至不行,反受其殃”那种当断即断,实在明智。那孩子,就像是完全透明的七彩虹桥,架设在蓝色的天空之上,色彩绚烂,吸引人心,却又触手难及,倏忽即逝……
眼前的阿昭,却沉稳得多,而且,总觉得多了很多灰暗阴黑的东西。像是,康熙皇帝他自己那朱红宫墙内的许多秀美女子,虽貌若天仙,却心思繁复……终日里,总在算计着,算计着,……最后把自己都给算计了进去,白白地送了性命和诸多珍视之物。
正想着,却见弘历笑嘻嘻地甩开了一个拼命劝阻的教引太监,而后一蹦一跳过来,稍稍近了点,却立刻止步,躲在一块太湖石后头,而后一脸顽皮憨聪相从石头后探头探脑地不时张望着此处。一派天真,童机盎然。
康熙见状不禁莞尔,心中笑骂这小子,实在乖滑有趣,忖起他前两日在猎场的顽皮劲头以及遇熊危机,不由得笑道:“真乃有福之人!”
阿昭正低头跪在那里,闻言以为皇帝在说自己,惊宠之下,欣喜磕头谢恩道:“奴婢谢皇上赐此福言!”
康熙见她误会,倒也不去纠正,只是笑道:“嗯,你这哥儿,倒是生得极好。朕甚投缘。因着这个缘由,朕就想见见他额娘,今儿个看了看,倒确实颇为面熟喜欢。早年选秀的时候是瞧见过一次,后来倒也依稀见过那么两次,只是印象比较模糊了……”
阿昭听了,忆起当年之事,忍不住惊喜交加。
虽然,她确实是在壬辰年之时,楚笑寒被押往宫中后,安然回返之际,说过那些大言不惭,却自觉大谬不然的话;只是,她心里实在是不信的。
就像是二十一世纪的人,突然被外星生物带走,看到了难以理解明白的事物,虽亲眼看了,却无法相信自己的眼耳口鼻。
当时,她十分震惊于楚笑寒竟能脱逃生天,加之又瞧见楚笑寒那一脸不敢置信的表情,心里觉着有几分愧疚,不由得就恼怒起来,升起要狠狠打击她一番的强烈欲念,于是,便就竭尽全力地讽刺挖苦于她。看着她近于崩溃般地奔出了屋子,阿昭记得当时自己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懊悔?愉悦?欣喜?愤怒?愧疚?好像却都不是……
实实在在的,当时真没多思索过自己所说的言语……但而今,……今岁初,皇帝就接走了自己的儿子,听说传来各种各样的消息俱是弘历哥儿极得宠的话语言论,府内人人都恭贺于她……
现如今,胤禛又特地遣苏培盛将她接了来这从未允她踏足的狮子园,更有皇帝亲自接见,她心里终是有些明白起来,原来,当初在楚笑寒的心里,所看到的,竟然是真的。
竟然,真的是真的!
“谢皇上赞赏。”阿昭恭恭敬敬地给皇帝行了礼,谢赞,见皇帝嗯了声复又抬手示意她起身,这才起来,战战兢兢、唯唯诺诺地站在前头。
胤禛站在康熙皇帝的身后尺许,看着丈外跪拜行礼,温和谦恭的阿昭,产生一丝错觉,仿似那个别扭骄傲有趣可爱的女子,竟是就在面前。
当年,初时,她便是以这副面容与他相对。
忽听得康熙皇帝说道:“嗯,你退下吧,朕瞧弘历等得脖子也长了。也是,这也是快一年没见着自己的亲额娘了吧。才说了没一会子话的工夫,可又被老四派人给唤来了吧……也没旁的事了,你下去吧。”
阿昭赶紧又跪倒磕头谢恩退下。
康熙和胤禛两人站在太湖石后,看着阿昭刚走出数丈外,弘历就从太湖石后笑嘻嘻地走了出来,兴冲冲地迎了上去,伸手拉住了他额娘的手,喜笑颜开地冲着阿昭咧开嘴,而后便拖着拽着离去。
偏在离开之前,却还要回头看看他的皇玛法和阿玛,再挥挥小手,方才转头走开。
虽是甚无体统礼数,但康熙此时年事已高,加之近年来身体不佳,眼下只喜含饴弄孙之乐,倒是顾不上其他了。但见他呵呵一笑,丝毫不以之为忤。
胤禛见自己皇阿玛不责,自然也无言语。隔得一刻钟,忽听皇帝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唉,终究是不一样了。”皇帝喃喃地说道。
胤禛垂下头,心道,自然,是不一样的。
【杭州·苏醒后第十个月】
锦绣文苑。楚笑寒家,她的卧室里。
“韶颜,帮我拿本书来好吗?”
楚笑寒闷闷地说,又到春困时分,在等待学校批示是否允许她远程完成大学最后一年的学习课程的空段里,实在很无聊。之前特地把大三的一些课程设计完成,托小白送去学校给院长,那教她们电工学的小老头,请他审核一下,也就是为了这个审批能顺利通过。
“没空!”楚韶颜很干脆地说。
“……”楚笑寒郁闷地问,“你在忙什么?从上周开始就……在那里忙乎了……”
楚韶颜趴在写字台上,死死盯住眼前的笔记本电脑,口中很敷衍地回答道:“我……我在整理雍正朝汉文谕旨,满文谕旨……”
“噗……”
楚笑寒只觉一阵吐血,差点把嘴里的白开水都喷了出去,一口问道:“你,韶颜,你什么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