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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意在原地愣了片刻,立时反身进了屋子,见沈悦坐在饭桌前,虽是筷子在那几盘菜里头乱挑,可眼睛一动不动正对着门口自己进来的方向,她就笑着快步上前,低声说道:“小龘姐,七公子让我对您说,今儿个出门遇贵人,万事都很顺利。”
“阿弥陀佛,三清道尊……还好还好!”沈悦双掌合十,一下子把道佛的神全都溜了出来,旋即还压根没感觉自己这口误,如释重负地开始挟菜吃饭,嘴里又嘟嘻道,“我就说呢,干娘都已经打听到了京城什么生意好做什么生意不好做,他那么狡猾,徐叙那点小麻烦还不是手到擒来?什么冲撞什么赔罪,人都送到京城国子监去了,这根本是徐叙走大运了!”
徐良原本是要出门看看情形的,却被身边服shì吃饭的永安一口一个您如今是当家老爷,该有的规矩总不可废说得重新坐下,这会儿眼见阿宝和陶泓一块进屋,徐勋却落后了片刻进来,他更是焦心万分。不等徐勋行礼,他就站起身来大步上前,抱着徐勋的双臂上上下下打量好一会,确定真的没少一块肉,他这才完全放下心来。
“这儿没你们的事了,都下去吃饭吧。”
由于这正房后头没有后罩房,徐勋就把陶泓阿宝永安常福连同金六夫fù,暂时全都安排在西厢房里。这会儿阿宝不懂那么多,爽快行礼答应了下来,一时扭头就走:永安街还有些犹豫,陶泓却上来把人拽下去了。这三个小厮——退下,徐勋方才挨着徐良坐了下来。
“爹,一出去又是一下午,让你操心了。”
“没事,就是这消息都是半截,眼见王公子都回来了,你还没个音信,心里不免七上八下。”徐良一面说一面亲自给徐勋威了一碗饭,这才面带愧疚地说,“划到京城就这么连轴转跑了一趟又一趟,都是我这个当爹的没本事…………”
“爹,你这是什么话,这本来就是咱们家的事,我当然得多跑跑勋含笑接过那一大碗,见徐良面前的碗里只用筷子拨拉过,桌子上的几盘子菜也显见是几乎没动过,他少不得伸出筷子去给徐良挟了些鱼肉,又挟了些菜蔬,“以后若再像今天这样,你先吃别等我。在外头不定什么事情就耽搁了,爹你这年纪,错过饭时对身体不好。”
“好,好。”
徐良连声答应,但仍是看着徐勋低头吃饭,这才慢慢吃了起来。小院里头并不单独开伙,这饭菜都是芳园大伙房里头做出来的,因得了王世坤吩咐,下人不敢怠慢,这肉食菜蔬倒是一应俱全,虽比不上萧敬sī宅那种家常饭菜的手艺,却也还过得去。徐勋中午那顿不敢过于放开,只吃得八分饱,下午这一趟跑下来又劳心又劳力,原本就已经饿极了,这会儿免不了吃相难看了些,不一会儿就风卷残云扫光了所有饭菜。
徐勋拿起一旁的巾帕擦了擦嘴上油腻,这才对徐良说起了今日在顺天府衙的情形。徐良尽管从王世坤那儿得知了一些,可终究不及自己儿子所说的详细。此刻他仔仔细细听着,当徐勋说到那位姓朱的小侯爷,他就疑huò地皱了皱眉,待听到李逸风满口答应把徐叙送到京城国子监,他终于为之变sè。
“那小侯爷莫非是……”
“是太子殿下,李千户划划已经对我证实了。”
“老天爷,徐四少爷这祸事闯的……要不是勋儿你应变快,他这苦头就吃得大了!”
“要不是看魏国公待我不错,王只,也是我的朋友,我才懒得管这个别扭的家伙!”
徐勋共徐叙知错不改硬tǐng犟嘴的做派很看不惯,此时少不得抱怨了一句,随即才渐渐说起了陪朱厚照去文庙,门外又遇到那帮被人收买的市芹混混等等,却唯独略过了之静在马车上和小太子的那番话。在他看来,那番要命的话还是死死埋藏在心里最为妥当。
徐良没想到兴安伯府白天才赶出去了自己派去投帖的小厮,紧跟着竟然又闹腾了这么一出,一时气得面sè铁青,听到徐勋竟然让朱厚照不要去向皇帝禀告,他就愣住了。习惯一切听徐勋的他本能地没去质疑儿子的做法,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父子俩这一聊就是小半个时辰,等到外头传来陶泓的声音说热水已经送来了,徐勋才扬声让他把浴桶搬进房。
痛痛快快泡了个澡,洗去了本bō一日的尘土和疲惫,徐勋便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二话不说地上了chuáng。这一觉却不如昨晚睡得沉,mímí糊糊之间,他依稿感觉到自己跌跌撞撞被人推搡着进了一座大殿,紧跟着就看见朱厚照正站在对一个面目朦胧的人旁边,一见他进来就手指着他嚷嚷了起来。
“父皇,就是他!”
他猛地感觉到肩膀上被人用力推了一把,顿时一个jī灵惊醒了过来。一睁开眼睛,他才醒悟到自己是做梦,但旋即就看到了一脸担忧的徐良“勋儿,外头来人了!是一个从没见过的公公,说是……说是宫里来的!”
怎么连着两天都是一大舁突然袭击?这还有完没完了!
原本还在半梦半醒之间的徐勋一下子完全醒了,继而心里苦笑连连。
等到快速洗漱换好衣服之后随着徐良出去,他就看见了院子里站着的一个太监。还不等他上前问过对方名姓,此人便冷冰冰地手往旁边一伸,接过一个校尉双手递过来的一个包袱后就直接递了过来。
“徐勋,这是你的冠服,立时穿戴好了,皇上召你入宫!”
果然是天子召见!
此时此刻,论是东厢房里大清早被惊动了起来在门口偷窥的沈横,如意李庆娘,还是西厢房里舁早起了chuáng的金六夫fù和陶泓阿宝永安常福,乃至于徐勋身后的徐良,都被这突如其来的消息给震得懵了。@。
第一百四十二章 帝王心术,天家情深(上)
在南京的时候,徐勋素来是每天卯正(六点)起chuáng,玄正(十点)入睡。毕竟,这个,时代的娱乐说多也多,说少也少,他还不到享乐的时候,再加上要锻炼养息身体,于是作息制度自然严格遵守。如今到了京师,一连两天还没睡醒的时候就被人叫了起来,他不免第一次怀疑自己的早起是否名不副实。
此时此刻天还未破晓,然而,徐勋刚刚却已经在午门看到了黑压压一大片等着上朝的朝官。而此前从长安右门一路行进来,四处随处可见洒扫除尘搬运东西亦或是提着衣裳前摆一溜烟快跑的小宦官,一副繁忙的景象,显见哪怕太阳还没出来,这宫中的一日就已经开始了。因而,知道弘治皇帝是先去上早朝随后才会见他,徐勋不觉心中苦笑,暗自庆幸起初回屋里换冠服的时候用不少点心填了肚子,否则在奉天门的西角门这一等也不知道要多久。
弘治皇帝早年勤政,但弘治八年之后却倦政多年,甚至一度mí恋方士道术那些他登基之初曾经一力废除的东西,等到权阉李厂自杀之后,他方才又渐渐勤勉,这些年几乎是日日上朝,从不懈怠。这一日风和日丽,他照例御奉天门上朝。当那早朝的钟鼓鸣响之时,百官朝请,就只见数以万计的乌鸦齐集于龙楼之上,那情景已经不能用区区壮观二宇来形容。不止如此,本以为早朝顶多也就三五百人的徐勋第一次知道,一次常朝竟会有这许多官员参加。远远看着那不计其数的人头何止一两千人。这么多人都要一一奏事,他怎么想也有些难以置信,因而张望了一会,他不免真真切切地为自己的肚子担起心来。好在这会儿之前那个弓他进来容sè冰冷的太监已经走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面sè和蔼的中年太监,抽个空子便轻声解说了两句。
“徐公子不用担心,从成化年间开始宪庙就定下了规矩每次早朝只许奏事五件,须臾就完了。
若不是引见赐宴林林总总等等杂事,再加上排班,顶多半个时辰就能完了。”
这么兴师动众的早朝,居然只奏事五件?
徐勋虽然不敢相信但也知道这中年太监总不会有功夫来诓骗他这么个外行人,当即点点头谢了一声。果然,尽管站着等有些难捱但随着日出破晓后不久,这早朝就算是完了。尽管他不是那些朝官仍然不得不随班行礼,直到目送那銮驾离去,那中年太监才冲着他招了招手。
“行了,百岁爷要先回谨身殿更衣,然后再驾临文华殿,你随咱家来吧!”
出了西角门,再过一条长廊,便是左顺门。过了这里,视线就豁然开朗了起来,而四处往来的人也比之前更多了。尤其是靠着南面宫墙那几处低矮小院子里,不是有太监和书吏模样的人进进出出,一个个头也不抬,跑得如同脚不沾地一般。见徐勋往那边多瞧了几眼,领路的中年太监便笑道:“那边就是文渊阁和制敕房诘敕房了。如今诸位阁老还未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