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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朝的诗,诗的唐朝,在这个诗歌的国度,在这个朝廷以诗作为选材标准的国度,在这个习惯性以作诗衡量文人才华的国度,唐缺并没有因为县城里的挫折就丧失信心,他始终自信着将来能过上好日子,但这个好日子的起点就是在眼前这所简陋的村学里。
“知识改变命运!俗是俗了点儿,但的确是句实在话”,低声自语的唐缺再次看了看笼罩在薄暮中的义学后,迈开步子向家里走去。
等唐缺从义学外走开时,天色已是暮色四合时分,沿着村中的黄泥小道向自家借居的那院破房子走去。
拐过一个小弯儿,唐离远远的就见院门前有两个未老先衰的身影在依着柴扉向外探望,浓重的暮色里,这两道身影在初春的夜风中难免的有些瑟缩。
唐缺几乎是在看到这两道身影的同时就停住了脚步,心里也蓦然浮现出“依门盼归”这四个字来,在后世的二十多年里,这个词他早早学过,却始终没能感受过。也正因为如此,这个完美的诠释出家庭亲情的词语就成了他心中最深的遗憾与渴望,只是他却不曾想到后世苦苦渴盼不来的东西竟在一千三百年前如此突如其来的呈现在面前。
唐缺在这栋房屋的暗影里站了良久,只是静静的看着远处那副温馨和谐的画面,直到隐隐听到后面路上的传来的人声后,他这才迈开步子向前走去,一天里来回奔走了几十里路的腿再也感受不到疲累,唐缺脚下生风的迎着那两个身影越走越快。
“爹,娘”,与昨晚出于感激的称呼比起来,唐缺这次的称呼已没有了多少勉强与生涩。
见月前还躺在床上生死不知的儿子现在走了一天的路依旧生龙活虎,唐张氏眉眼间满是慈爱与欢喜,手上一边拿着旧手巾替他拍打着身上的尘土,口中边絮絮叨叨个不停:“日头都落山了,想着你也该回来了,走累了吧,娘已经给你擀好了面,进去就能下锅”。
至于唐父,双手拢在袖中的他虽然也是满脸慈爱的看着儿子,嘴上却没说什么,直到唐张氏说完后这才念叨了两句:“下面,进去就下面”。
为了节省灯油,屋里的油灯中只用了一根灯草,本就是借住的破房子,农村里也没有太多的讲究,那口大灶就垒在堂屋里,唐张氏添火烧水,先给儿子弄了一陶盆洗脸水后,这才边烧火准备下面条,边问着唐缺去城里的事儿。
就着热水洗过手脸,唐缺顺手扯过一个老树根做的小杌子坐了下来,他自然没说上县城找工作吃瘪的事儿,只是捡着城中所见说了几样,即便如此,唐张氏两人也听得津津有味,不时笑出声来。
眼前这间房子既破且穷,与后世那套四室两厅的双教授楼不具任何可比性,但这栋穷房子里流动的欢笑与亲情却让唐缺无比沉醉,而这种感觉是在那冰冷的教授楼中无论如何也感觉不到的。
唐张氏的确是一手的好茶饭,这面条擀的厚薄适度,筋道道的很有咬头,再就着一勺下面的酸汤水儿,的确是美味的农家饭。唐缺也确是饿了,端过碗来三两口就下去了一半儿,边吃边含糊的说着“好吃”。
唐张氏见儿子吃的高兴,笑的满脸皱纹都开了,她又拿出两只黑陶粗碗盛了饭后,从灶上吊着的小草篮里掏出了一个碗口大的蒸馍:“今个儿你大姐和姐夫都来看你了,这蒸馍就是她们拿来的,看这面多白!”。
就着酸汤水儿浇出的擀面吃蒸馍,味道很不错,唐缺正吃着时猛然注意到唐张氏两人手中不仅没有蒸馍,而且碗里面也是清汤寡水的挑不起几根面条。
唐缺注意到这一幕后,昏暗的灯光下脸上猛然一红,后世里习惯了在生活上跟忙碌的父母各人顾各人,眼前一不留神儿就表现了出来。
放下手中的碗和蒸馍,唐缺从草蓝子里掏出两个蒸馍后不由分说的塞到了唐张氏两人手中。
“忙时吃干,闲时吃稀,马上就要上床睡觉了,别糟践了好东西”,唐张氏接过男人递过来的蒸馍,边往灶边走边道:“你身体刚好,吃食上一定要经管仔细才行,这些留着给你慢慢添补”。
唐缺见两个老人连个蒸馍都不舍得吃,再看看唐父那双粗糙的象柴耙子似的手,心中真是五味杂陈,莫可名状。伸手接过唐张氏手中的蒸馍后,他不由分说的就按在了两人碗中,蒸馍经此一泡,就算再想收起来也不行了。
唐缺突然的表现让唐张氏又是心疼又是高兴,既心疼两个好面蒸馍沾了汤水后收不住,又高兴儿子的孝顺,“哎……你看这……”。
“你们赶紧吃吧,再等就泡散了”,唐缺说着就顾自坐回了小杌子吃起饭来。
唐缺吃完饭放下碗后,低声道:“爹,我明天跟你一起上地干活”,眼下家里第一缺的就是粮食,好歹要先保证这一季麦子能有个好收成,否则下半年秋冬两季就没饭吃了。至于上村学的事情也就只能暂时缓缓了。跟这个比起来,倒是眼下坚持到夏收的粮食缺口更愁人。
见唐缺大病之后休息时间不到一个月就要上坡种地,唐张氏正要劝他再养养时,就听外面一阵脚步响动,随后就见一个穿戴整齐的妇人推门走了进来。
“高……高家娘子……”,放下碗迎到门口的唐张氏显然没想到这个女人会到自己家来,所以说话就有些不爽利,“你……怎么得闲到这儿来了?”,唐张氏嘴里虽是问着,但她堵在堂屋门前的身子却是半点没动,显然是不想让那妇人进屋。
见眼前的景象奇怪,唐缺侧了侧身子从门缝向外看去,见院子里站着的妇人最多不过三十岁上下,身上穿着一件净面的六褶洒脚裙,许是风寒的缘故又在肩膀上加了件同色的泥巾领子,时俗与中唐后衣尚宽肥不同,当下的女子裙装还循着北周与北齐的风俗,流行窄衣小袖,这妇人身形本就婀娜,这身杀腰裙装更把她撩人的身姿纤毫毕现的勾勒了出来。
第五章 克夫的毒寡妇〈下〉
借着月光与含糊的灯光,依稀可见妇人头上梳着高祖朝时宫中最流行的乐游髻,上面插着一只梅花形的金步摇簪子,簪子的吊饰在夜风中轻轻摇曳,偶尔发出叮叮的轻微撞击声响。乐游髻下的画眉选择的是斜月式样,额头却不曾敷有额黄,只是在额心处点了一枚艳红欲滴的菱形花子,双颊微微敷粉,如此以来愈发衬得大红春的点唇式妖艳夺人。这般的衣饰与梳妆,使站在淡淡月光下的妇人实有一段天然的撩人风姿。但要说最引人的还是她动步之间露出的那双半月履,在她这个年纪还选用大红锦缎做鞋面就够引人注目的了,何况鞋面上绣着的还是一对儿绿颈红羽的交颈戏水鸳鸯。
妇人想是对唐张氏这般的举动见得多了,是以也不以为意,轻轻招了招手道:“唐嫂子借一步说话”,唐张氏身子一动,就将身后的唐缺显了出来。
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精细的戏水鸳鸯半月履,唐缺一时之间难免盯着多看了一会儿。
妇人是左近数十里有名的毒寡妇,因为生的风流早习惯了走到那儿别人盯着看,但象现在这样被唐缺这么个半大小子紧盯着脚还是有些微微脸热,尤其是这个半大小子还是村里少有的俊俏小伙子,“阿成的病都好了?”,妇人将脚往裙下缩了缩的同时,那双细长的丹凤眼儿飘忽忽的就向唐缺勾了一下儿。
“托大娘子的福,都好利索了”,唐张氏脸上笑着答话,眼中却满是戒备神色,说话之间更微微移动身子挡住了妇人的视线,“这么晚了,不知大娘子过来是为了什么事?”。
“我家那房子实在太老旧了些,近日就琢磨着要新修一院房子,我这趟来就是想请唐嫂子你去帮忙的,你一手的好茶饭,正好去做个总灶。一天包两顿伙食,外加五十文工钱。”,妇人说话间微微侧了侧头,正好跟唐缺的眼神儿对到一处,见自己收脚的时候唐缺的双眼也跟着一缩,重新站好的妇人嘴角微微抿着露出个轻笑来,“怎么样?要是唐嫂子应承下的话,明天一早就去上工”。
一天包两顿伙食,这怎么着也得合上十五六文,这样算起来的话整天的工价就有六十五六文,这的确是不算少了。唐家正是艰难的时候,唐张氏还有什么不答应的?但出乎唐缺意料的是,唐张氏竟是毫不犹疑的就拒绝了妇人,当然,找的借口就是儿子大病初愈需离不得人照料。
“噢!要是唐嫂子实在离不开那也就算了”,因唐张氏的身子在中间挡着,唐缺并不能看见妇人说话时的神态,却从她这话音里听到缕缕难以尽掩的落寞。
妇人说完后转身提着一盏纸糊的灯笼袅袅去了,而素来待人热情的唐张氏不仅自己没送,也没让唐缺去帮着打打灯笼,送送妇人夜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