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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成却没想到孙使君突然会提到这茬儿,微微一愣后随即明白过来,孙使君这是开始铺后手了。
事情还没开始处理,就已经想着安置了,这才多大会儿功夫?就这短短的一句话,让唐成对孙使君地了解又深了一层。
“本官为天子牧守一方,自当视民如子,虽州衙之内绝不姑息养奸,此次情弊发于司田曹,唐成你身为判司更应严守朝廷法度,一力配合弊案查办”。
这既是孙使君对此事的态度,也是对他的回答,唐成点头称是。
“恩,你去吧”,孙使君说话的同时,已扯动了通往杂役房的唤铃绳索。
当唐成从孙使君房里走出来时,正好听到里面地吩咐声,“速去请司马大人前来见我”。那杂役后进去,但人却跑的飞快冲在了唐成前面。见到这一幕,他不期然的笑了笑。
唐成刚走出中庭,恰与负责州衙门房的老公差杨德驰撞了个对面,老杨脾性好,人缘儿也好,平日唐成来衙经过门房时多要跟他玩笑一两句,现在出了这样的事自然更少不了,只是他玩笑话还没出口,堪堪见着了老杨身后跟着的靳御史。
因唐代科举有吏部关试,第一条就要求新进士的容貌,是以这些凭科举功名晋身的唐朝官员还真就没有长的特别难看地,眼前这个靳御史更是仪表堂堂,这样地容貌再配上凝重的神色,看来还真有几分御史青天地样子。
玩笑自然是没法再开了,与老杨交换了一个眼色后,唐成避往道路一边,直到看着靳御史走进孙使君的公事房后,这才继续前行。
等他回到自己的公事房时,老梁已经不见了,唐成往外看了看,冯海洲走上前来低声道:“大人走后没一会儿,老梁也出去了,因是大人没吩咐,所以我和小苗也没拦着”。
“嗯,他去那儿了?”。
冯海洲闻言没说话,抬起头往左边摆了摆。
门外上手儿左边拐进去一点儿就是录事参军事陈亮的公事房,唐成点点头,“行,想去就让他去吧”,说完,便自回了公事房。
自己该做的,能做的事情都已经做完,唐成的心反倒定了下来,打开柜子将早晨从老梁处拿来的文卷翻出来细细看着。
等唐成将那一千一百多亩地损耗从合总里减下来,又在另一本文卷上把账做平之后。这才惬意的具名签章,身为司田曹判司,能看着掌握在自己手上的损耗多一点,怎么着都是一件值得高兴的事儿。
忙完这事儿没一会儿,唐成正捧着茶盏轻轻呷饮时,公事房外传来一阵儿往日少有的喧哗声。
“来了”,唐成放下茶盏到了外间的公事房门口。
要说这外边儿的阵仗还真是不小。孙使君陪着靳御史走在最前面。马别驾与张司马稍稍落后半步跟在两人后面,再然后便是一班手持铁锁地公差。再然后……竟然是那牵着孩子一身孝的小寡妇及另外几个神色紧张地百姓。
这一群奇怪的组合穿过西院儿门后,便直往这边走来。
因孙使君等人平日上下衙门走地都是专属的侧门。是以虽说是在同一个衙门,但这些普通刀笔吏们其实也不容易见着这几个头儿,此番不仅见着了,而且还是三人同时出现,脸上表情凝重。身后公差手中的锁链哗啦作响,这情景,就算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出大事了。眼见着孙使君等人看都没看别的曹司,而是直奔司田曹而来,原本还存着新奇看热闹心思地老何等人就有些惊疑不定。“啥意思,怎么个意思啊?”,嘴里低声嘀咕着,他们的眼神儿自然就着落到了唐成身上,他可是刚被使君大人叫去过的。
“老梁的事儿发了”,唐成说话时特地留意了一下老何的脸色,惊疑之外带着慌乱。
“拔出萝卜带出泥,老何也完了”,两人地职司连接太过紧密。老梁负责写契书。老何则负责契书复核及签章,可以说没有老何的配合。老梁也成不了事儿,说起来老何也牵连进去实是意料中事。
此时,满院儿各曹的刀笔吏们都簇拥到了门口看热闹,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孙使君等人到了司田曹门口外站定。
“唐成,司田曹所有人等可都在此?”。
“本曹除梁德禄在陈参军公事房外,其他人俱都在此”。
“嗯”,孙使君向陈亮的公事房点了点头,当即便有两个公差向上走去。
“自唐成以下,司田曹所有人等在廊下背墙而立”,孙使君吩咐完,唐成率先上前一步,随后其他人以他为齐头,在门外廊下整齐的排了过去。老何几人虽是脸色发白,但这时候却是躲都没地方躲了。唐成等人站好之后,孙使君侧身道:“靳御史,请”。
那靳御史脸上的表情有些过度凝重,要说这监察御史也实在不是个好干的差事,看起来平日走那儿都被地方衙门供着实在风光,被人供着自然是爽,但老这么供着考课可怎么完成?一年多少本子这在御史台都有明确要求和记录的;不管是图完成任务还是立功心切,总之等他们想查问案子时,原本供着的那些衙门立马儿就变了脸,嘴里说着好好好,但拖着推着地,总之是怎么拖后腿怎么来,甚或上下联合齐手儿遮掩地也尽见的多了。
没办法,谁让御史台地职责就是纠察百官,监察御史们注定就得跟地方衙门过不去,就为这,靳御史这几年没少吃苦头
自打九月间来了金州,眼瞅着两个月了一本考课本子都没上,靳御史心里也是急呀,今个儿特特前来拜会负责刑名的张司马也是希望有所收获,但在谨慎的张子山面前,他收获的只能是失望。
失之东隅,收之桑榆,当那牵着儿子的小寡妇在自己面前噗通一跪时,靳御史心里的舒爽实在难以用笔墨形容,而后,随着告状的人越来越多,靳御史心里又是兴奋,又是担忧。
兴奋的是这个案子够大,最起码牵连到的人够多,凭借他的经验自然知道衙门里的弊案仅凭一两个人是做不出来眼前这么大动静的;至于担忧,则是针对金州州衙而发,不管是害怕牵扯到自身,抑或是为了衙门的颜面,这样的大案子他们肯定得拦着。
若是别的地方,靳御史可能还会避避麻烦。但这里可是金州,房州隔壁的金州!对于一个监察御史来说,还有比这更好地立功地方?
唐成刚才在路上碰到靳御史时他一脸的凝重,这份凝重的根源即在于此,这位年轻的监察御史在踏进孙使君的公事房内时,心里已经充分做好了吵架的准备。
但结果却大出意料之外,靳御史碰上了自他出任监察御史以来最为合作的地方官。至于孙使君这么合作地原因是什么,他一点儿都不想关心。
当监察御史以来。真是很少有机会像今天这么顺心,这么露脸的。众目睽睽之下地靳御史因为兴奋而使脸色显得有些过份凝重。
“多谢使君大人”,发自真心的拱手一礼为谢后,靳御史走到了小寡妇等人身边,“廊下站立之人中有谁曾盘剥尔等,便指认吧”。
告状时人多胆子自然就大。而今深入州衙内部,四周里盯着他们地可都是“官”,这样的气氛下,小寡妇等人一时怎敢上前?几人中甚或还有小腿肚子发软抽筋儿,直后悔不该前来的。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正当靳御史准备说话时,却见小寡妇手里牵着的那小孩儿猛然挣脱了母亲的手,穿着一身孝衣地他直直的跑到了老何身前。
“就是你欺负我娘,你是坏人”,年纪还不到五岁的小孩说话时还带着奶腔儿,但此刻这奶声奶气的声音却显得如此响亮,嘴里一边叫着坏人,小孩的手还紧紧揪住老何地裤子,不断用穿着虎头鞋的脚去踢他。
看着这小孩清明澄澈的眼睛里满是仇恨的盯着老何。一边站着的唐成心底感慨实多。自打进郧溪县衙以来,许是在衙门里待得久了。许多事情他慢慢的都习惯了,譬如老梁这事儿,若非是为了以彼之道,还施彼身。单就收钱这件事情本身来说,他内心里还真就觉得这事儿没什么大不了的。
而今听着这奶声奶气的声音,看着这样的眼神,唐成忽然发现自己此前地想法真是错了,不论别人如何,至少就他自己而言,以后再想到这个孩子地声音和眼神时,那些不该收不该拿的钱是再也拿不下去了。
越是纯真地单纯的东西越能触动人,对于有些人来说,每一次心里的触动多多少少都会改变一些他的行为模式,而每一种行为模式的改变必然会带来或深或浅,或好或坏的结果。行为决定习惯,而习惯的累积将最终决定人生道路的方向和结局。譬如老梁,譬如老何,细节决定成败,这句在后世很流行的话说的虽然是做事,但做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善于学习的人必定勤于思考与总结,譬如眼下,譬如唐成。
那孩子的这番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