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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是南京城的官兵,早就大开城mén,端起笑脸恭迎大小姐和秦姑爷了,这宣大线的士兵却不晓得来者何人,一个个呆站着不明所以。
总算有老兵反应过来,张弓搭箭,厉声叫道:“呔、停步,再往前要放箭了,今天不是开关互市的日!”
来者手里高高的举起一物,奔驰到关下,用力朝上抛来。
老兵箭矢不离弓弦,另一人将这符牌捡起来,几个人围着看,却不认识上面写的字。
守关把总终于闻声而来,双手提着kù,睡眼惺忪。
不过一看到那符牌,把总的睡意顿时消失无踪,一叠声的道:“开mén,快开mén相迎!”
老兵咋着胆问道:“老总,关下的是、是什么人?”
把总的声音都变了:“锦、锦衣卫都指挥使,北镇抚司掌印官!”
关mén大开,秦林率众直入,那把总早已跪在地上,双手高高举起将腰牌捧还给他。
“总督府在哪个方向?”秦林想了想,直截了当的命令:“你骑上马,替我带路!”
把总骑上一匹黄马带路,一行人朝虎峪口二十里外的阳和卫疾驰。
殊不知以兵部shì郎衔总督宣大、山西等处军务兼理粮饷的郑洛。此时并不在总督府中,而是趁着秋高气爽,率领一众文人雅士登上了白登山。
阳和,就是当年的白登,白登山就在关内不远处。
一千多年前,刘邦率军北击匈奴,骑兵先到达平城,此时汉军步兵还未完全赶到。冒顿单于见汉兵蜂拥赶来,在白登山设下埋伏。刘邦带领兵马一进入包围圈,冒顿单于马上指挥四十万匈奴大军。截住汉军步兵,将刘邦的兵马围困在白登山,使汉军内无粮草、外无援兵,不能相救。
刘邦发现被包围后,组织突围,经过几次jī烈战斗,也没有突围出去;双方损失很大,一直相持不下。此时正值隆冬季节,气候严寒,汉军士兵不习惯北方生活。冻伤很多人,其中冻掉手指头的就有十之二、三。《汉书?匈奴传》记载:“平城之下亦诚苦!七日不食,不能彀弩”。匈奴围困了七天七夜,也没有占领白登。
后来刘邦采用陈平之计贿赂匈奴阏氏也就是皇后,由她向单于进言,这解了白登之围,刘邦得以脱身。
可以说,这座山是汉民族记忆中的耻辱之地。
郑洛百面黑须。是位风度翩翩的中年文官,嘉靖三十五年丙辰科进士出身,宦海沉浮二十多年做到一方总督、封疆大吏,也算平步青云。
他这番率众文人雅士登上白登山,心情自然与众不同,高声yín诵:“明月出天山。苍茫云海间。长风几万里,吹度yùmén关。汉下白登道,胡窥青海湾。由来征战地,不见有人还。戍客望边sè,思归多苦颜。高楼当此夜,叹息未应闲。诸位先生,李太白这首诗现在读来,犹有金戈余气呀!”
“非也非也。”一名文士故意先反驳,等郑洛的目光转过来,凑趣的笑道:“都堂开府宣大,边境兵戈不起,这就与李太白诗中意境迥异了。正是‘夜卷牙旗千帐雪。朝飞羽骑一河冰。蕃儿襁负来青冢,狄nv壶浆出白登’,这对嘛!”
这可捧得够妙!郑洛心中受用,仍连连摆手,说笑话笑话。
又有人道:“军中有一韩,西贼闻之心骨寒;军中有一范,西贼闻之惊破胆。如今是军中有一郑,西贼闻之不敢争!”
这又更进一步,把郑洛和韩琦、范仲淹相提并论,那就越发挠到了痒处。
“来来来,从这里极目塞外,芳草连天、长城蜿蜒,咱们不妨各自作一首诗吧!”郑洛兴致勃勃的提议。
众文士轰然响应,都搜肠刮肚的做起诗来,话头却并无新意,不是shè天狼、就是清虏尘,不是shè金甲、就是落长缨,前人翻来覆去几百遍的套话。
忽然一人指着远处,大声道:“烟、烟、烟!”
烟、烟、烟,这是什么意思?众人也知道骆宾王那首鹅、鹅、鹅,曲颈向天歌,都在猜他下面要接什么。
哪晓得这人并不接下去,只是一个劲的烟,终于有人反应过来,登时就张口结舌,和那烟烟烟的人没什么两样。
从白登山往北看去,只见远处一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起初是淡淡的一团,所以只有眼力好的那人最先看见,可接着就变成了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那就只要没瞎就能看到。
“快,快派人去探问怎么回事!”郑洛急吼吼的催促随行官员,又自言自语:“莫不是失火了?”
长城宣大线,很久以来都没有烽火燃起,也难怪郑总督有此一问。
话犹未了,东面、西面又各有两座烽火台燃起了狼烟,没等多久,更远的地方,更多的烽火台浓烟滚滚,一道道浓黑的烟柱直冲天际,仿佛张牙舞爪的黑蛟化龙飞天!
便是郑洛再傻,也不会认为这是失火了,他气急败坏的叫道:“快回府,给我传大同总兵,传各路参将,这是怎么回事?méng古人疯了?”
此时大同、阳和一线的长城各烽火台,几乎都燃起了狼烟。méng古部族本来就兵民合一,动员速度极快,黄台吉的使者催得急。但都只要求佯攻,于是各部族当夜草草准备之后就出兵,今天上午便对各自的目标发动了攻击。
虎峪口,不久前秦林经过的地方,官兵们看着关外那一群群纵马驰骋、张弓搭箭的méng古骑兵,尽皆目瞪口呆。
当面méng古人并不多,大约一个千人队,但叫人惶恐的是,东面西面各处烽火台都燃起了狼烟,正不知来袭的méng古铁骑究竟有多少。五万、十万,还是土默特部二十万控弦之士倾巢而出?
老兵懊丧的捶了下大tuǐ:“我就知道,锦衣卫的人来了没有好事……儿郎们打起jīng神,咱生是大明的兵,死是大明的鬼!”
另一位老兵吼起了古老的秦腔:“两狼山,战胡儿啊,天摇地动,好男儿,为国家啊,何惧死生!”
守关兵马不过把总手下的二百来号人。当面的méng古铁骑却超过一千,更何况各处烽烟冲天而起,只怕不会有什么援兵……
隆隆的马蹄声踏响,可怕的冲锋即将展开,对面关下的整个千人队分作三bō,正是méng古军队擅长的bō次冲锋。
老兵握紧了刀枪和弓箭,有人朝关上唯一的那部佛郎机里填充着火yào,新兵的脸sè发白。身体微微颤抖,但都稳稳的站在关上。
万历初年张居正励jīng图治,颇有些中兴气象,这些边军也不失勇武之气,远非后来的糜烂之师可比。
终于méng古人的第一bōlàngcháo冲近了,呼啦啦shè出了箭雨。明军也把箭矢shè了出去。
正当明军士兵准备迎接箭雨的洗礼,却惊讶的发现,这些箭矢shè到离自己还有十多丈的地方就纷纷下坠,根本没有shè上城墙。
当然,明军的箭矢也没擦到méng古人的寒máo,唯独佛郎机轰鸣,把两个倒霉蛋打落马下。
原来méng古人在距城墙一百五十步之外就shè出了箭矢并迅速后退,这么远的距离。弓箭和鸟枪都无能为力,就连佛郎机也要靠撞运气能打中。
méng古人是在搞什么鬼?
“他们是在佯攻,主力多半是在进攻……”老兵为自己的命运欣喜的同时,又忧心忡忡的看着东面白羊口的方向,如果虎峪口不是敌人主攻方向。那么白羊口的弟兄们就危险了。
仿佛为了支持他的论断,白羊口那边升起的狼烟,也格外浓黑可怕。
白羊口正是把秃部额礼图的攻击方向,不出所料,三bō攻击之后部族的男人们就退了下来,受伤的并不多,死掉的更是少得离奇。
“孩们都很聪明啊!”额礼图很欣慰,干嘛要用血ròu之躯去挨明军的枪炮呢?
说是派出一个千人队,实际上只来了七百人,刚的进攻更是雷声大雨点小,额礼图甚至很想去亲口告诉守官的朝廷官军,我们这里只是佯攻而已,大家做做样就行了,干脆都不放箭放枪吧,你看,我的儿孙都被你们shè的箭擦破皮啦!还有两匹战马也中了弹,眼看不活了。
督战的使者大人呢,已经被聪明的额礼图灌得烂醉如泥,瘫在了两名青chūn少nv的肚皮上,无论如何,能用两名少nv的纯洁之躯换得部族少死点青壮,都是很划算的买卖。
无所谓什么面不面,在草原上只讲生存,不讲面。
不过白羊口的明军不这么看,他们骤然受到攻击,已经非常紧张,所以对局势的判断也不那么准确了,更何况四面八方都升起了狼烟,可见méng古铁骑大举来袭,谁知道背后有什么yīn谋?
白羊口的告急文书,派流星快马,急如星火的发往了宣大总督府。
不仅如此,虎峪口、方山、须陀山、团山……各处急报,如雪片般飞往宣大总督,飞往宣府巡抚,飞往大同巡抚等等各处衙mén。
千里边塞,处处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