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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行至他面前,握住他的手腕, “二哥,让我看看你的脸,好不好?”
占南风目光微颤,伤痛犹在,令人惊心。他厉目瞪着我,一字字道: “我不是公子渊。”
“除非你摘下面具,否则我不信。”
“我不是。”
“你是!”我愤然低吼, “若你不是,为什么千夙喊你为‘公子’?若你不是,为什么要戴着面具?若你不是,为什么三番两次地说服我复仇复国?若你不是,为什么让千夙入宫助我一臂之力?”
占南风转眸别处,不敢与我对视。
我看见,他的双眼因水光晃动而温和悲痛,不再冰冷无情。我伸手揭开耶张乌铁面具,嗓子微颤, “二哥……”
他僵立不动,闭上眼,任我揭开面具。
目光触及那被面具掩盖的半张脸的一刹那,我全身惊震,彻底呆化。
他的脸上,从眼角斜下来一条长长的伤疤,令曾经清俊的玉颜变得丑陋不堪,风华不再,自信不再,只能以面具示人。
我没有猜错,占南风就是二哥,就是卫国名闻天下的公子渊。然而,那伤疤是二哥刻骨铭心的锐痛,是一生的耻辱。因此,毁容的二哥变成楚公子翼身边的谋士占南风,潜伏楚国,为复仇、复国钻营多年,尽付半生。到头来,能否达成所愿也未可知。
恍然间,我明白了所有,感叹于二哥刻骨的家仇国恨,又不免为二哥的执念担忧。
“雅漾,二哥变得这样,你国破家亡,都是拜赵慕所赐。”二哥攫住我的双肩,激动道,“这一切都是赵国造成的,我们要灭赵,要复仇。”
“二哥,你一直活在仇恨里,我为你可怜。”
“混账!”二哥恕吼,目眦欲裂, “为了那个赵慕,你愧对父王,愧对列祖列宗,你不配当父王的女儿。”
“二哥,你醒醒吧。父王也不希望看到你变成这样,父王只要你好好活着,延续卫国王室子嗣。”我苦口婆心地劝道。
二哥勃然大怒,目光狠戾, “为了赵慕,你背弃祖宗,不思家仇国恨,我没有你这个妹妹!
话毕,他带着满腔怒火拂袖而去。
我唤了一声“二哥”,颓然坐在床榻上。
第十九章 情若惊涛
烛影摇曳,一室昏然。
不知坐了多久,仿佛有一抹人影靠近我, “夫人,该歇息了。
我愣愣回眸,见是千夙,便问: “二哥安全出宫了?”
千夙点头,柔声道: “夜深了,夫人早点儿就寝。
“我没有遵从二哥的意,你不是应该恨我、怨我的吗?”
“千夙只是下人,夫人作何抉择,千夙不会过问。”
“你告诉我,我是不是做错了?我是不是应该帮二哥?”我抓住她的手,心慌意乱地问,一想起二哥盛怒、悲痛而绝望的眼神,我就心惊肉跳。
千夙温和道: “夫人曾说过:我的路,自己选,自己走;夫人也说过不会因为任何人、任何事改变心意,这些话,言犹在耳。”
在确定占南风就是二哥之后,我再也无法心坚意定,无法忽视二哥的感受。在这个人世间,我只有二哥一个亲人,我不能不理会他,不能不顾及他。
千夙轻叹一声, “公子被仇恨蒙蔽多年,一心一念地要复仇、复国,可是谈何容易?天下四国鼎立,皆为兵强马壮之霸主,楚国无法一口吞掉赵国,秦国也无法轻而易举地灭掉赵国。这条复仇之路,注定艰辛,说不定,穷尽一生,公子也无法实现心中所愿。”
原来,千夙也如我这般想,仇恨只会让人丧失本性,即使耗尽一生也无所得。
我道: “正因为如此,我才没有答应二哥。”
“夫人莫担心,或许再过不久,公子就会自己想明白了。”
“希望如此。对了,寻剑那会儿,二哥为什么不与我相认?你知道吗?”
“千夙不知,不过千夙猜想,公子不想被人识破身份,尤其是公子翼,因此连夫人也一并瞒着。”千夙寻思道。
我点点头,公子翼并非善人,若是知道占南风就是公子渊,必定不会再信任他。
无论如何,二哥仍然活着,便是好的。
我又问她,二哥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她说,据她了解,赵国攻楚丘,二哥率兵抵御,与敌厮杀,浴血奋战,身上剑伤多处,脸上也被划了一刀。若非精卫将他打晕,护送他逃出楚丘,只怕他早已与赵兵力战而死。
以我对二哥的了解,二哥定不会弃城逃走,与家国共存亡。那些忠心耿耿的精卫亦了解二哥的为人,才出此下策,捡回二哥一条命。
当二哥望着满目疮痍、断井颓垣的楚丘与王宫,也和我一样,痛彻心扉吧。
二哥……
————
婚典这日早间,这对新人祭告祖庙,在金殿上一步步地完成各种礼议与步骤。他们就像两块僵硬的木头,任人摆布,跟随着礼臣的宣告声亦步亦趋地做着那些繁复的礼节。
蒙王后仍居后位,云伊夫人与我分坐两侧。婚典冗长,我坐得不耐烦,举目四望,看见站在群臣中的王子虔与公主盼兮,看见了公子翼与二哥。二哥目光呆滞,神色冷漠,似乎在想着什幺,旁若无人一般。
王子战的妻子乃秦王择定,是王鉴之妹王凝。我未曾见过王凝,不过听闻她肤白胜雪,口齿伶俐,能言善辩,在咸阳城公卿诸臣待嫁女中,数她的辩才最高妙。
婚典结束,新人回殿,自有宫人为他们主持另一套新婚礼节。
晚霞铺锦,天际最后一抹残红被夜色吞没,喜宴已备好。
戌时,喜宴正式开始。
宽敞的大殿鲜丽喜红,金灯烛影,高冠华服,乐音悠扬,舞袖徐转。
宴席依次而设,案上百味珍馐,高足青铜杯中美酒飘香。有人执杯向新人、秦王王后敬酒祝贺,有人笑脸寒暄,有人碰杯豪饮,阶下群臣与使臣各具姿态,整个喜宴热闹和谐、言笑晏晏。
累了一日,我没有胃口,眼前色香味俱全的佳肴,根本没有动过。
群臣济济一堂,我觉得胸口很闷,透不过气,还要极力忍着涌动不止的酸流,只能以手掩唇。
秦王察觉到我倦怠的情绪与难受的神色,让李也来传话,问我怎么了。
我顺势说身子不适,奏请提前回殿歇息,李也回去传话,之后来禀,秦王应允了,让我好生歇着,想吃什么就吩咐宫人准备。
在桃夭的搀扶下,我缓缓起身,不经意的一瞥眼,我望见一人定定地盯着我,目光犀利,好像要将我生吞活剥。我深感讶异,这人是谁?为什么这么看着我?
相貌寻常,服色亦寻常,我与他应该不相识,不过他站在公主盼兮的身后,也许是她的近侍。
我回眸,缓步出了大殿,回到日照殿。
沐浴过后,桃夭与绿衣为我披上外袍,回到寝殿,挥退宫人,吩咐他们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许进来。接着,我火连更衣,罩上黑袍,从窗台跳下,赶往荣华殿。
无情约我相见。
我缓缓步入昏黑大殿,一人站在殿中,背对着我,卫尉服色,身姿峻挺如山。
他的身影在暗影中若隐若现,虚幻得令我觉得不太真实,我低唤一声, “无情。”
无情慢慢转身,唇际似乎牵起一抹微末的笑。
我快步上前,靠在他胸前,双臂环住他的身子。
他没有像以往那样拥着我,而是拿下我的手,推开我,我疑惑地问: “怎么了?”
“有一人要见你。”无情淡声道。
“谁?”我的心揪成一团,一个的念头隐隐浮现在脑中。
“他在那边。”无情侧眸望向左侧。
我循着他的目光望过去,昏暗的殿中,站立着一人,银色皓辉越窗度入,洒在他的身上,使得他的周身散发着一种淡白的浮色。那张俊脸在皎洁月色的笼罩下,森白如鬼,冷厉骇人。
是谁狠狠抽来一鞭,抽得我皮开肉绽、鲜血淋漓?抽得我全身抽痛、骨髂咯吱咯吱地响?抽得我的心支离破碎?
他为什么要来?
我呆呆地望着他,水雾迷蒙了双眼,却不敢迈出一步。
他走过来,在我面前站定,深深凝视着我,不语。
仍然是那张迷倒众生的俊脸,仍然是那双精光熠熠的黑眸,仍然是那种处变不惊、傲然不群的气度,然而,他的眉宇间深痕分明,他的面庞明显憔悴了,他的身上瞧不出一丝一毫的王者霸气,只有孤苦、愁殇,与深浓的情意。
他的音容笑貌,他的一切一切,已经烙印在我心中,此生再难忘记。
此时,赵慕乍然出现在眼前,我不敢置信,错愕震惊,不知所措………
对视良久,我回神过来,回眸望向无情,然而,殿中早已没有他的身影。
无情,不愧是心胸宽广的正人君子,安排赵慕与我相见,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