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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两壁各贴一幅红绸,东边红绸上写着“礼席”两字,西边红绸上则写的是“宾席”
两字。进入殿门,十九都往西边走去,走向东边的,寥寥可数。
容得近千人物先后在两殿坐定,金钟三响,朝南的云殿中门大启,行云流水般一下子走出五十余人。直至那五十余人穿走着各就其位之后,两殿众人这才看清云殿上概略。
居中主殿,在香烟缭绕之下,那把龙纹交椅上坐着的是一位脸垂蓝纱、身穿蓝绸长衫的中年人。蓝衣人背后有十三张座位,此刻却只横排坐着十一个人。十一人服装各异,身材也高矮不一。但比较引人注目的是第三名、第五名以及第一二两名。
第三名是个独眼瘦子,脸皮枯黄,斜背小箱,像个药草郎中。第五名是个矮得出奇的小老头,两眼绿光闪闪,神情冷漠,傲岸之极。而一二两名,竟是两位高大僧人。第一个双眉特浓,第二个脸也较长,两僧均披挂着一袭大红描黄袈裟。
左护殿三个香主席:“执法席”空着,“护法席”上坐的是个青脸婆子,“巡按席”上则坐着一个秃头老人。右护殿一字排着二十三个中年壮汉,一式金线镶边短打,人手一支金光闪闪的亮铜判官笔。
壮汉们身后,黑幔低垂黑幔后面的情形如何,不得而知。
云殿下面,西边宾席区内,一片人海;而东边的礼席区内,却只分三排坐着三十余人。
第三排十五人,第二排十二人,第一排仅有五人。第一排居中是一位身材瘦小,但法相极为庄严,身披一袭深紫袈裟,臂挽长柄紫玉如意的大和尚,正是少林本代掌门方丈北邙落魂崖历届武林大会的主持人众悟大师。
众悟大师左首第一位,是须眉皆白、慈光鉴人的天山白眉叟;第二位则是蓬头散发、鸠衣百结的丐帮脏叟古笑尘。众悟大师右首第一位,是位年约七旬、相貌奇古的道人;第二位则是一位面目慈和、神态安闲从容的灰衣老人。
这一道一俗的面孔虽然较为陌生,但仍有不少人一眼便已认出:前者正是在“大罗神掌”上有着空前成就,十数年前于参观了第二届武会归来,忽然闭关谢客,直至去岁方始出关重掌派务的武当掌门人太极道长;后者即为月前北邙落魂崖临时武会上,不但深受临时武会召集人少林众悟大师礼遇,且因采纳了斯人“先礼后兵”之建议,这才产生出今日华山之会的那位不速之客,自称隐居仇池,甚少外出的“卧龙生生”!
整座凤仪殿中,虽然容纳了不下千人之众,这时却静得声息全无。除了东边礼席第一排的五人端坐正视,神态较为严肃外,其余的每一人,目光都像闪电一般,不停地在自己前后左右扫射着。即连云殿上那位显然就是龙坛坛主的蓝衣人,也不例外。
那位身为今日这场大盛会的主人,自于龙纹交椅中坐定,双目于纱孔中先在东边席上挨排迅速地扫视了一遍,立即又向西边宾席中扫去。锐利得有如两道冷电的目光,毫不遗留地自第一张面孔上依次缓察而过。最后一声轻哼,面纱微微飘动,双目中精光一闪,仰脸向上,稍微停顿了一下,再度向东边和席注目望了过去。由第三排到第二排,再回到第一排。
由众悟大师向左,再向右,最后停在那名灰衣老人身上。
灰衣驼背老人微微仰起脸,迎着云殿上射下的目光,颔首淡淡一笑,神情极为和蔼。蓝衣人双眸滚得一滚,立刻露出一丝轻微的失望之色。当下但见他轻轻一咳,避开灰衣老人的视线,自椅中缓缓站起身来,向众悟大师抱拳遥遥一拱,冷冷地说道:“大师别来无恙,本坛主这厢有礼了。”
众悟大师垂眉朗声答道:“蒙坛主以全礼赐见,贫僧及各派代表甚感荣幸。”
蓝衣人双眉一溜,接着注目说道:“礼席座位,敝坛共准备了三十三席,如今仍空着一席。非常遗憾的,本坛主一时竟想不起哪一位临时不克分身,不知大师注意及此否?”
众悟大师微微一怔道:“三十三?”
蓝衣人颔首道:“大师何不回身清点一下?”
众悟大师双眉微蹩,欲言还止,终于在稍为迟疑了一下之后,依言转过身躯。第一排五个座位五个人,第二排十二座位十二人;只有第三排是十六个座位,现在却只坐着十五个人,果然空出一席。
众悟大师转身之先,身后诸人已不约而同地调头瞥了一眼。众悟大师闪目之下,立即向天山白眉叟望去,白眉叟缓缓摇了一下头。再望脏叟古笑尘,也是一样。偏到这边来望望太极道长,仍是一样。
最后,询问式的目光落在那位灰衣驼背老人身上。灰衣驼背老人双目轻轻一合,仰脸微笑道:“早知座位有得多,大名黑白兄弟的名字,实在大可敬陪末座。”
众悟大师点点头道,立即释然地转向云殿,微躬合掌道:“要是贫僧记得不错,拜帖列名的,应该只有三十二人。如坛主不以为然,不妨取出原帖核点。”
蓝衣人目光闪动,强笑了一下道:“本坛主相信,类似诸位这等崇高身份的武林名字,势无说来而又不到之理。既然大师这么说,那就不必了。”
灰衣老人仰脸自语道:“依老汉之意,还是请人家坛主取出原帖,唱名清点一下的好。
我们自以为头脑清醒,人家坛主也非糊涂虫,老实说,武人的地位和胆量,原不能混为一谈。胆壮的人地位不一定会高,同样的道理,地位高的人胆也不一定就很壮。听语气,当知人家坛主语出有因。我们如不能请人家坛主明白指出那位‘说来而又不到’的究竟是谁,那我们也得以事实向对面宾席上的同道交代清楚。今日之会,也许有人‘说来而又不到’,但那人并不在我们三十二人之列。”
语音甫了,西边宾席上,立即响起一片窃窃私议。须知东西两处,相距足有五十来丈,灰衣老人淡淡道来,居然能一字不遗地同时传入殿内每一双耳鼓中,这份功力也够惊人的。
蓝衣人双目中眼神数变,这时故作爽朗地哈哈一笑,摆摆手道:“不必了,不必了!本坛主现在想起来,此事十有八九错在本坛执事人员之粗心,以致本坛主一时不审,信口发问,大师包涵了。”语至此处,未容众悟大师有所表示,笑意蓦地一收,接着注目说道:
“来帖中的‘卧龙先生’是哪一位?烦请大师引见引见。”
众悟大师身躯甫转,灰衣驼背老人已自离座而起,抢跨一步,站到众悟大师前面,向云殿上抱拳一拱,朗声笑道:“老汉不学无术,‘卧龙’乃老汉之自号,犯讳坛主,该死之至。老汉一度陷居陇西仇池,事缘月前偶游北邙,适逢大师召开临时武会。因见当时与会者人人激于贵帮年来所行所为,大有不惜玉石俱焚、舍命问罪之势。老汉暗忖‘金判’及‘一品箫’乃为武林双奇门下,且分膺一二两届武林盟主,如今居然助纣为虐,其中或者另有隐衷。因此不揣冒昧,趋前建议一切应从长计议。想不到微言竞蒙大师嘉纳,且录贱号于榜末。承坛主破格垂询,宠荣之至。老汉参与此行之经过,已如上述,其他问题应由大师作主,坛主多多指教了!”从容道来,不卑不亢,疾除有致。语毕向上含笑又是一拱,径自返身归座。
西边宾席窃议之声再起,人人都在悄声询问着这位“卧龙先生”的来历,但得到的答复全是“可能”、“也许”一类含混之词,以及苦笑和摇头。
云殿上蓝衣人目如精光打闪,中途数度想出声叱责,但都尽力容忍下来。好不容易等对方说完,正待开口时,灰衣老人却又很快便转过身去。当下嘿嘿一阵冷笑,双目又转向众悟大师,沉声道:“大师等此行之来意,似可明示了!”
此言一出,全殿寂然。众悟大师向前走出数步,目光一扫全殿,然后向云殿端容正色,缓而有力地一字一字地说道:“既蒙坛主隆礼接见,敢请坛主先将面纱除下说话!”
殿中落针可闻,蓝衣人面纱微微一抖,目光闪动着道:“有此必要吗?”
众悟大师合掌躬身道:“有此必要。”
殿中一片死寂,蓝衣人忽然豪声大笑道:“诸位劳师动众,就是为了这个吗?”
众悟大师合掌静静地答道:“也可以这样说,此为临时武会三项决议之第一项。”
蓝衣人目光一转,忙接道:“其余两项呢?”
众悟大师平静地道:“烦坛主循序见教。”
蓝衣人双目一瞪,沉声道:“决议既为本坛而作,早说晚说,又有何别?”
众悟大师静静地答道:“分别很大。”
蓝衣人沉声说道:“可以解释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