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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柔,别灰心,你多半只是有点伤风,吃了药,蒙头睡一觉就会好的。刘连长这个人心软口硬,别听他嘴里骂得凶,他实际上是太关心你了。”
“爹,”可柔含著泪说:“我连累你,又拖累了刘连长,没有你们,我根本不可能逃出来。孩子的爸爸,多半已经完了……”她忽然哭了起来:“你不知道,孩子的爸爸是个书呆子,他只会念书,现在可能已被日本人捉住,杀了。我知道,我知道……”“可柔,别胡思乱想了,他一定先逃出去了,等我们到了四川,登报一找就可以把他找到的。”
“不会的,我知道不会的,”可柔摇著她的头,摇得泪珠纷坠。“他不会像我一样好运气,碰到像刘彪这样热心的人,他一定已经落到日本人手里了。他那个脾气,到了日本人手里就是死!我知道,好几次我梦到他,他已经死了,死了……”“可柔,你是太疲倦了,别再乱想。来,把药吃下去!”王其俊倒了杯开水,如同招呼自己的亲女儿一样,扶起可柔来吃药,可柔吃下了药,仰躺在床上,痴痴的望著王其俊说:“我在很小的时候就没有父亲了,你有过女儿吗?”
“是的,有两个女儿,和一个儿子。”
“他们现在在哪儿?”王其俊沉默的看看可柔,好半天,才摇摇头,惘然的说:
“他们都已经离开了我,一个死了,两个走了!”
“哦,爹!”可柔轻轻的叫,这声“爹”是从肺腑中挖出来的,叫得那样亲切温柔,王其俊心为之酸。
“睡吧,可柔。”他说:“别记挂孩子,我会带她。你好好的睡一觉,明天一定会退烧。”
可是,第二天,可柔并没有退烧,非但没有退烧,而且烧得更厉害了。王其俊一看到她双颊如火,昏昏沉沉的躺著,就知道她病势不轻,看样子决不是简单的感冒。刘彪走来看了看,就跺脚叹气说:“要命!不管怎样,我们先到东安城再说。”
“刘连长,”王其俊沉吟的说:“可柔病得这样子,恐怕不便于再上路了,我想,你们先走吧,我和可柔留在这儿,等一两天再说……”“等一两天!等一两天日本鬼子就来砍你们的头了!”刘彪暴跳如雷的说:“走!如果她不能骑马,我叫人做个担架抬著她走!”这时,可柔倒醒过来了,她睁开一对水汪汪的眼睛,望著刘彪,挣扎著在枕上向刘彪点头,无力的说:
“刘连长,谢谢你的好心,谢谢你的救助,是我没有福气,走不到后方。我不会忘记你的大恩大德,你带你的军队走吧,还有王老先生,他不是我的父亲,他和你一样是我的恩人。你和王老先生一起走吧……”
“可柔!”王其俊责备的喊:“可柔!我绝不丢了你!这么久以来,你早已和我的女儿一样了!”
刘彪诧异的看看王其俊,又看看可柔。没有时间让他来弄清楚这父女间的内幕。他只低头凝视著可柔,用一种一反平日那种暴躁的口气,变得十分诚恳而迫切的说:
“你要拿出勇气来,知道吗?我怎么样都不会把你留在这儿的,你不用多说了,不管前面还有多少困难,我一定要把你送到四川。”“刘连长,”可柔深深的望著刘彪:“只怕我会辜负你这番好意了。”“勇敢一点!”刘彪说:“一点小病不会折倒你的!”
他们又上路了,可柔真的被两个士兵用担架抬著走,小霏由王其俊抱著。中午,他们到了东安城。
未到东安城之前,王其俊满心的幻想,以为东安是广西和湖南交界处的大城,又没有沦陷敌手,一定很繁荣,也很安全的。可以买到药品给可柔治病,也可以找到车辆到后方。谁知一进东安城,才知道完全不是那样。城内的居民早已撤光,现在全城都是各单位撤退下来的军队,满街的地上都躺著呻吟不止的伤兵。城内的污秽、零乱,更是不堪想像,苍蝇围著伤兵们的伤口飞,那些缺乏医药和绷带的伤口,大部份都浓血一片的暴露在外,看起来令人作呕。空气里充满的全是血腥味和汗臭。刘彪带著队伍一进城,就有许多军人来探问消息,刘彪也无法肯定答覆。他们在城内略略休息了一会儿,忽然,有两个快马跑来的军人,一面进城,一面叫:
“敌人离此二十里!赶快撤退!”
一句话一嚷,东安城立刻紧张起来,军官们调队,伤兵们呼救,响成一片。刘彪也立刻下令出城,可柔又被抬了起来。大家前挤后拥的出了东安城,走过护城河的桥,有人开始准备拆桥以阻止敌兵。于是,他们又是一阵快速度的撤退。
黄昏时,他们停了下来。
可柔的热度依然没有退,但她神志清明,看来精神还不坏。王其俊给她吃了一些稀饭。刘彪也走过来看她,她躺在担架上,望著小霏在草地上爬著玩,微笑的说:
“还是做这么大的孩子好,不知道忧虑,也不知道人生有多少的苦难。”“小霏也够可怜了,这么点大每天吃干饭,亏她的消化力强!”王其俊说:“等到了四川,我这个做爷爷的第一件事就是要买罐奶粉给她吃。”可柔伸过一只手来,握住了王其俊的手。王其俊一惊,可柔的手又干又热,看样子病势并未减轻。但她在微笑著,笑得很美很甜。“爹,”她柔声说:“我代替小霏给你磕头,你就算她是你亲生的孙女儿吧,将来到了四川,找得到她父亲便罢,找不到她父亲,就让她算王家的嫡孙女儿,好吗?”
“当然好,平白得了这么一个孙女儿,我还有什么不好呢?”王其俊笑著说。“那么,我代小霏谢谢爷爷。”可柔真的在担架上挣扎著,用头碰地,王其俊一把按住她说:
“你这是做什么?可柔?”
可柔微微一笑,又把另一只手伸给刘彪,笑著说:
“刘连长,你结过婚吗?有孩子吗?”
“没结婚,也没孩子。”刘彪说,突然的红了脸。
“你会升官,会有一个很漂亮的太太,和一群很可爱的儿女。”可柔说,望著天边的彩霞,仿佛她在彩霞中找寻到刘彪未来的命运。“你有一颗最善良的心,老天会善待你,给你一个世界上最好的妻子。”“和你一样好吗?”刘彪这句话是冲口而出的,显然并未经过考虑。说完之后,他那黝黑的脸就绯红了。可是,他的眼睛却带著一种少有的热烈,凝视著可柔的脸。
“比我更好。”可柔轻轻的说,把眼光从彩霞上调回来,深深的注视著刘彪。他们默默的彼此凝视著,每个人眼睛中都带著那么多复杂的情绪。刘彪的眼色里逐渐升起一层惨痛,可柔依然带著笑,却笑得凄凉。王其俊看到小霏在草地上爬远了,他站起身来,追上了小霏,把她抱到一边,让她去看在蒲公英花丛中飞绕的一对小蛱蝶。他想,该给那两个人一点说话的时间,因为,他们是没有多久可以说话了。虽然,他也知道,他们根本不会说什么,人生有许多东西,是属于言语之外的。
把小霏揽在怀里,他傍著蒲公英的花丛坐著。那对小蛱蝶上下翻飞,在夕阳的余光里卖弄的扑著那粉白色的小小的翅膀。落日很快的沉进了地平线,天空由鲜艳绚丽的红色转成了暗紫,黑暗在悄悄的、慢慢的散布开来。王其俊注视著摇摆学步的小霏——他的孙女儿!多奇妙,在战乱和烽火中,他会突然冲动的从北国跑到遥远的南方来寻找失踪多年的儿子。儿子没有找到,却找到了一个孙女儿!隐隐中,这世界上是不是有一个超自然的力量,在暗中安排著人世的一切?
一个高大的人影投在地上。王其俊抬起头来,是刘彪。后者也在草地上坐下来,他的浓眉紧蹙著,眉下那对野性的眼睛闪烁著一种近乎凶狠的光,嘴角痛苦的扭曲著。
“如果能弄到几片消炎片!……”他愤愤扯下了一把蒲公英,黄色的花瓣在他大手掌中片片下坠。
“消炎片恐怕也没用,你怎么知道她的病是什么?”
“肺炎。”刘彪简短的说:“我看多了,一定是肺炎。她不该去洗什么要命的澡!我们药品缺乏得太厉害,假如她能支持到桂林……”“桂林?还要走几天?”王其俊萌出一线希望。
“三天到四天。”王其俊默然不语,刘彪也不说话,他们都明白,她是不可能挨过这三四天的。“或者,我们可以走一条捷径,”刘彪在思索著:“我知道一个山,名叫大风坳,如果翻过大风坳,就可以很快的到桂林,不过……”“这山很高吗?”“一点也不高,只是很险,当地土人有两句话来形容这座山,说是‘上七下八横十里,豺狼虎豹勾魂蛴。’前一句是说山的高度和横绕一圈的里数,下一句是说山上有野生的猛兽,蛴是一种类似蚂蟥的虫子,据说会钻进人的皮肤,沿血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