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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什么是快乐,什么是爱情。在他的生活里,比你富有得太多太多了!爸爸,真正穷的人不是孟玮,是你!你除了钱一无所有!孟玮却有天,有地,有世界,有欢笑!”
“说得好!”胡全暴怒的说:“你满脑子全是幼稚荒唐的梦想,没有钱,靠欢笑和爱情能生活吗?好吧!你马上给我滚,等你梦醒的时候,不许再回来!你就给我死在外边!”
“她会活著,而且会活得很快乐!”孟玮坚定的说,一面转头对胡茵茵说:“茵茵,你收拾一下,我们马上就走!”
“你别懊悔!”“爸爸!”胡茵茵用同样的口气说:“我永不后悔!”
“那么滚,立刻滚!记住,茵茵,你走出了这个大门,就别想再走回来!”“放心,爸爸,我死在外面也不回来!”
五分钟后,胡茵茵从里面出来,她穿著件白上衣,黑长裤,披著一件灰色的夹大衣,朴素得像个农家女,她把手里的马鞭郑重的放在父亲的面前,说:
“从此,神鞭公主死去了,另一个女人将接替她愉快的生活下去!”她把手伸给孟玮,除了一身的衣服之外,没有带任何一样东西,坚定不移的跟著孟玮走出胡家的大厦。胡全木然的站在客厅里,凝肃的望著这两个年轻人走出去。那条被胡茵茵用惯了的马鞭,静静的躺在地上,反射著冷冷的光。
杭州。在西湖边,清波门附近,有一栋小小的木造房子,原先,应该是一栋小巧精致的雅人居处,而今,由于年久失修,早已破烂不堪了。房子原有七八间,现在只整理出三间来,一间做了孟玮夫妇的卧室,一间稍稍清爽一些的,勉强算是客厅,另一间成了孟玮的画室。最初,孟玮把胡茵茵带到这儿来的时候,这里是门歪窗倒,院子里杂草丛生,野兔和田鼠筑巢而居,荒草积藤蔓一直爬到窗格子上。室内更是灰尘满布,蛛网密结。孟玮曾苦笑的说:
“几年没有回来,房子就变成这样了。茵茵,这是我唯一的财产,是我父亲留给我的。”
胡茵茵打量著屋子,微笑的说:
“能有片瓦聊蔽风雨,就很不错了,何况还有这样一栋房子,让我们把它整理起来,它会成为我们的皇宫。”
整理的工作进行得很慢,茵茵虽有吃苦的决心,却连割草都不会。但她一语不发,费了将近一星期,总算把满院的荒草除尽了。室内的家具,大半已被老鼠和白蚁所毁,他们勉强拼拼凑凑,整理出三间房间来,茵茵用毛巾包头,效仿农家女的样子穿短衣裤子,挽著裤脚,爬高下低,抹拭灰尘,又亲自糊窗纸。每到晚上就筋疲力竭的倒在床上,不能动弹。孟玮抚摸著她,叹口气说:
“茵茵,你跟著我吃苦,我知道,你从没做过这些粗事,你怎么能做呢?”“如果别的女人能做,我为什么不能做呢?”茵茵说。
孟玮握著她的手,她手上全是伤痕,菜刀割伤的、荆棘刺伤的、热油烫伤的……比比皆是。孟玮吻著这手,眼泪流到她的手上,他坚决的说:
“我要想办法改善这种生活,无论如何,要想办法雇一个老妈子,你不能再做这些粗事了。”
“老妈子能做的事,我也都能做。”茵茵说:“玮,你只管画你的画,家务事你别管。”
“看到你吃苦,我于心不安。”
“我是决心跟你来吃苦的,不是吗?”
“茵茵,告诉我,你在家里的时候、私人的丫头有几个?”
茵茵不响,半天才说:
“你说什么?”“我问你,你在神鞭公主的时代,有几个丫头伺候你?”
茵茵停了一会儿说:“我不认得什么神鞭公主,我只知道有一个胡茵茵,她是孟玮的太太,她没有丫头,她将伺候她的丈夫,使他成功。”
“茵茵!”孟玮叫,热烈的吻住她。“茵茵,我怎么报答你这一份爱?”“给我相等的爱。”.“不!给你更多更多。”
“不可能更多了。”茵茵用手揽住孟玮的脖子:“我给你的已经是极限的数字了。”深夜,西湖波平如镜,繁星满天,两人并倚在窗下数星星。清晨,茵茵却披衣而起,悄悄的溜下床来,不敢惊动孟玮,独自走进厨房里。隔日的疲劳犹在,四肢酸痛,眼皮沉重,她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来,走到灶边,把木柴送进灶孔里,燃著了火,鼓著嘴拚命吹,浓烟弥漫全室,她呛咳著冲到厨房门口去透气,又怕火灭了,再折回来猛吹。火终于在一段奋斗之后燃了起来,她淘了米,放在灶上煮稀饭,自己倚在灶边打盹,一面按时向灶孔里添柴。疲倦袭击著她,她昏沉欲睡,直到“嗤”的一阵响,才发现稀饭开了,米汤正溢出锅外,几乎扑灭了炉火,她跳起来,手忙脚乱的揭开锅盖,没提防一股蒸气直扑上来,手被烫了,锅盖掉在地下,发出一声巨响,她握著被烫的手,走到厨房门口,把受伤的手放进嘴里衔著,一面对著那熊熊的火发怔。孟玮冲了过来,紧张的问:“怎么回事?”“没什么。”茵茵掩饰的把手藏到身后去。
“烫著了吗?”孟玮问。
“没有。”“给我看!”茵茵伸出手来,手上红了一大片,孟玮说:
“擦点油吧,我等会儿去买一盒治烫伤的药来。”
茵茵用一些花生油抹在手上,忽然间,一阵饭焦味扑鼻而来,茵茵喊了一声:“糟糕!”把饭锅端下来一看,已经全烧焦了,孟玮说:
“我看,你是放的水太少了,所以这么快就焦了,火似乎也太大了一些。”“昨天的稀饭水放得太多,变成在一锅米汤里捞米粒,今天又太少了,连煮一个稀饭都这么困难!”茵茵沮丧的说,有点儿眼泪汪汪。“慢慢来,一切都只是经验问题,慢慢的就好了。”孟玮安慰的说,但是,离开厨房后,他摇摇头,下决心的自语了一句:“不行,我不能让她这样下去,她是不该困于厨房之中的!”这天起,孟玮开始四出谋事,但是,一连一星期,却找不到一个能糊口的工作。而米缸里粮食日少,家用越来越拮据,茵茵努力学习著做一切的事,但她很快的憔悴消瘦下去。孟玮一直怕这朵温室的花被他移植后会枯萎,而今,他眼看著她日益憔悴,不禁心惊肉跳。他劝她休息,但她固执的操劳如故。一个月之后,他依然没有找到适合的工作,茵茵说:
“你是个画家,你的天才会被人赏识的,既然找不到事,不如干脆画上一百张画,开一个画展,只要有人欣赏你,那么,你就很可以靠卖画为生了。”
孟玮采取了茵茵的意见,他们度过了一段十分艰苦的生活。他每天清晨就背著画架出外写生,茵茵在家中操持家务,家中居然弄得窗明几净,井井有条。他们的菜钱已降低到最低限度,每日青菜豆腐和一些腌萝卜为生,吃得孟玮倒足胃口,他不用问,也知道茵茵是食不下咽的。每看到她跪在地下搓洗衣服,或埋在厨房的油烟之中做饭,他就感到内心绞痛,但又无力改善她的生活,有时他想帮她的忙,她却坚决的说:“不!你去画你的画!别管我,我做得很好!”
于是,咬咬牙,他又去开始一张新画。
这年夏天,他的画展终于展出了。可是,却完全失败了。他既无社会关系,又无地位身分,再者,画的程度也不足以惊世,结果却失败得惨不忍睹。没有一个人给予好评,卖出的几张画得来的钱不足以弥补开画展所背下的亏空。这失败打击得他一蹶不振。茵茵强作欢颜来鼓励他,可是,一天夜里,他听到她在床里暗暗饮泣,他伸手去摸她,一接触之间,才发现往日的丰肌玉脂,如今只剩得骨瘦如柴。他悚然而惊,从床上坐起来,浑身全是冷汗,一个念头闪电般在他脑子里穿过:“我在谋杀她!她要为我而死了!”
茵茵听到他坐起来,立即遏止了哭声,慢慢的,她也坐起来,轻轻的拉住他的手,掩饰的说:
“我……我只是做了一个恶梦。”
“茵茵!”他叫,抱著她的头痛哭了起来,到这时,他才体会到“贫贱夫妻百事哀”的滋味。
第二天,他出去了一整天,深夜,才摇摇晃晃的走了进来。茵茵迎上去,发现他已喝得酩酊大醉,他酒气冲天,举步不稳,茵茵知道他本很善饮,奇怪他何以一醉至此。她扶他到卧室里去躺著,他又哭又笑,胡言乱语了半天,才说了一句正经话:“茵茵,我找到工作了。”
“哦!”茵茵高兴的喊:“是吗?”
“是的!我有工作了!”孟玮仰天大笑,眼泪溢出了眼角,口齿不清的说:“你别愁,茵茵,我总养得活你!”说完,他就大大的呕吐了起来。到第二天,茵茵才知道他致醉的原因,他所找到的工作,是一家广告公司里画广告的,待遇很苛刻,每天还要上八小时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