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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李二位大夫是合江城中最有名望的两个大夫,平时出入权贵富裕,后宅争斗之事自然是见之不怪。
这次沈府的事……两个半大老头在这里呆了也近十天了,前因后果怎么个来历听说够了,猜想嘛……自然也是有的。可到底是谁对谁错?正低头互看思量着,就听楼下外院里一阵急声紧步,然后有小厮声在楼下响起:“大少爷回府了。”
沈大少爷?
陈李二人闻声一惊,连沈庭都为之一怔。
望着急步上来的儿子,先是呆了呆,后即脸色阴沉,厉声责问:“重考在即,不好好在繁城备书,回来作甚?”
沈世宗淡淡扫了一眼父亲,躬身便算是施礼了。后便急急到了美人榻边,执起母亲微凉的纤手,眼中酸楚,忍耐不住,一滴重泪倾砸了下来。旁边王嬷嬷见状,益发酸楚,却半点哭声不露,气得沈世宗当即青了脸。快步几下到了床前,看着帐中小妹,忍了几忍后,一个耳光便是重重的扇了下去。
啪的一声,震得满屋的人全呆了。
火辣辣的颊痛,疼得岑染当即就是睁了眼。恶狠狠的瞪着床边这个尚在稚弱的少年……你丫个小白脸,居然敢打老娘?岑染活了二十七年,除却十七岁那年让老哥甩了个耳光外,再没人给她动过一根手指头。没想到……丫丫个呸的,居然换个身子,挨的又是哥哥打?MD,这是啥世道?
“大少爷!小姐才醒,身子……”林妈妈是大小姐的乳母,自是比别人更加疼爱。从小到大连根头发丝都没让动过的大小姐,今天却……
沈世宗当然也心疼妹妹,可现在心疼之外,更多的则是气愤:“你个人头猪脑的东西,我怎么会有你这么个不争气的妹妹?她沈平雅再争气,也是妾生子,奴才命。你堂堂一个世系小姐,和她一般见识干什么?她们一窝子贱妇全靠功名一路才能翻身,你和她挤什么?你吃剩下的,踩在鞋底下的,随便角落里遗下的,都够她一辈子嚼用的。和她见识,你疯了?”
完全不搭调的怒骂震得一屋子主仆更加楞得不知所以,就连才醒来的沈夫人都呆得回不了神。看着沈世宗那洇红的怒容,这……这还是自己那个傲贵文华的儿子吗?
铁一般的静冷……半晌后,沈庭抬头横了一眼抬头楞怔的陈李二人,上前冷声怒骂:“世宗,谨言慎语。”什么一窝子贱妇?女子功名,亦是朝庭显制,湄江是四等品级,你这样辱骂廷规……
沈世宗冷哼一声,坐到床边,看着小妹。刚才一掌用了真劲,半边脸都肿了,一边腥红一边惨白,落得越发可怜。可即便这样,小丫头居然还是一脸愤愤……苦笑摇头后,怜爱的摸摸世雅左颊,温语轻问:“疼吗?”
打完人才问疼不疼?
哼!
岑染扭头却扯痛脖颈咽伤,顿时忍耐不住便是咳了起来,翠沅赶紧捧了白巾过来,沈世宗抱着妹妹,给她抚背。本才压下些的情绪,却在见到喷在白巾上的几处腥红后,腾的一下火苗又窜了上来。瞪了一眼同样怔住的父亲,扭头怒骂:“瞎了眼了吗?还不过来。”
沈家公子在南省是出了名的温贵,可今天……怎么?
陈大夫反应稍慢,呆在当场,李可喜却机灵了些。赶紧过来看诊,瞧了瞧咽处,又看看那血帕上的颜色,眉头皱了皱后,退下半步。“大少爷,小姐重缢在喉是肯定伤实了咽嗓的。可这血色隐黑发酸,却似肺血的样子。这……”
“这如何?”
肺血?沈夫人惊得腿都软了,由林王两个妈妈全架着才移到了床边。盯着李可喜,身子摇摇欲坠。沈庭也听事情不妙,踏上几步上来,就站在沈夫人身侧,可旁边王嬷嬷却是压根没注意到,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李大夫的嘴。
李可喜却觉得颇是为难,可……看看帐中又闭上眼的沈小姐,想了想后,还是问一声吧。
“小姐先出个声,看看如何?”
嗯?
这是什么意思?
沈世宗楞了,沈夫人身子一晃,王嬷嬷赶紧掐虎口,免得夫人又晕过去。沈庭脸色也变了,扭脸紧盯女儿苍白的唇口。可……
岑染如今算是听个大概了,这家子破帐啊!
就知道这封建社会肯定免不了这等破事。妻妾争宠,祸及子女,阴谋暗斗的,恶心死了。看这堆恶心事,这身子的母亲兄长倒象个样子,可这个爹……差劲透了。冷冷扫完沈庭,岑染冷冷一哼,扭脸往床里去。
想听我说话?鬼才说给你们听。
沈庭一阵尴尬,心火气恼,可这个当口却又不能如何?看了一眼儿子。沈世宗也觉得这时候不能太惯着妹妹了,搂肩拗头就是把岑染的小脸给扭了过来。一肚子火气却在看到小妹咬得森森渗血的嘴唇后,气得……
哭笑不得!
完全的哭笑不得!
点着世雅的鼻子,沈世宗……想了半天后,总算是想到法子了。放和了表情,柔下声调:“你不是一直念叨着,想要一幅沉香公子的法墨吗?好好说句话,哥哥就给你弄两副来,好不好?”
完全哄小孩子的语气,听得岑染心里发笑。
相由心生,心里发笑,脸上表情自然缓和了不少。沈夫人见有戏,赶紧冲儿子合眼色。沈世宗无奈的揉揉小妹的脑袋,继续哄她:“虽说你右手是坏了,可你别忘了,沉香公子双手开书,左行右楷俱是佳作。你如今年岁又不大,虽说错过了这次省试,可三年后再选也不是不能晋的。好好养好了身子,花三年时间练左手书如何?我世雅妹妹是天纵奇才,五岁成字,七岁压轴。三年时间,哥哥对你有信心。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一派柔情抚慰,样样在理。沈庭的脸色总算好些了,还是世宗知道怎么哄这爆炭丫头。只是……眉头一皱,沉香公子?叶世沉?他长世宗两岁,待三年后,怕是早已经过了朝学,进国学监了吧?
世雅一直仰慕沉香公子的书法,沈庭是知道的。这次的事……若真是世雅做的……一拖三年,怕是绝不能与叶世沉同学秉烛了!
沈世宗眼风扫扫父亲的脸色,心头油腻一滑,转脸给了妹妹一个眼色。却不想这丫头居然一时不错,脸色又变了回去。当即气恼,弯腰伸手就从靴套里抽出来了一只明晃晃的匕首,一下子就是塞到了世雅的手中。冷声厉道:“你若再敢寻死,便拿这刀子先取了为兄的性命!”
“你们两个要死,就先让我死了算了。”沈夫人抓上岑染的手,便拿匕首往脖子上豁去。吓得岑染一甩手把匕首扔了出去。看看左,看看右。
无比悲愤!
MD,居然连死的权利都没了吗?
离行
岑染被迫活下来了!
真的,完全的被迫。
自己杀死‘自己’,哪怕是如今的这具身躯,对于岑染来说不算什么。毕竟这具身体是早死了的,再死一次也不过是顺应阎王薄罢了。但……从那日起,沈夫人就搬到了女儿的绣楼里。夜夜同床,时时相伴。岑染的眼珠子但凡往桌角墙壁立柱之类的东西上瞄一眼,那边沈夫人就把匕首架在自己脖子上。若只来硬的倒也罢了,却偏偏沈母形容憔悴,凄婉哀痛。劈里叭啦的泪珠子一滴滴的往下砸,砸得岑染真的觉得自己——罪孽深重!
再加上那位大哥,临行前对一屋子丫头仆妇放了狠话。‘再侍候不好大小姐,就让你们全家都跟着殉葬。’一屋子老的小的不管真假全吓得跪在了地上,大呼小姐开恩……什么他家上有高堂下有乳儿,什么他家双亲严迈、家境贫寒全靠她的月例奉养,什么她男人已然瘫在床上,孩子还小,大小姐千万开恩饶她们一条活路……总之一句话,如何长短长短如何,电视剧里演过的没演过的,通通上演一遍。
苦情戏………岑染真的觉得自己是不吃这一套的。可眼下却别无它法。
一来让岑染真的狠下心来,不管这些人的死活,实是有些做不到。
二来……眼风瞟瞟屋子里的这些人头,除却沈母外,另有两个嬷嬷四个丫头,并银光闪闪的茶碗壶盖。半点瓷器见不着不说,但凡屋子里但棱但角的物件,不是让移出去了,就是前面站着人肉盾。如此情景,让岑染怎么个死法啊?
金香玉软、良医佳药,不过半月时光,岑染头上的伤口已然结痂,身上也渐渐有了力气,不必再成天躺在床上,可以起来在屋子里走动一二。但是……嗓子却一直不见起色,陈李两个大夫外,那个不着调终于着了急的沈父把城里城外算得着的医士全请了来,药方子开了不知多少,药汤子更是一天到晚不断,可就是没用。一句话说不出来,一个字吐不出来,便是发音也只是桀桀短促嘶哑,全不复曾经的清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