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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盘腿坐着炕桌子旁边,手中举着一杆半米长的大烟锅子,烟杆上绑了一个缝制的收口细布烟袋儿,满屋子的浓厚烟雾辣地我睁不开眼。鹰把式见我们到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他甚至连屁股都没挪动一下,只是耸了耸还叼在嘴里的烟锅子,含糊不清地说了一句:“炕上热乎,都坐吧。”
鹰把式虽然年岁已高,但看起来精神矍铄,矮腿炕桌上摆着烫好的烧酒。他把烟锅子在炕沿儿在磕了三五下,才说:“大老远的路,赶紧整两盅烧酒祛祛寒哩!”
我见花舌子和秦队长各自喝了一盅,我也满腹狐疑地抿了口热辣的烧酒,一道火线窜满胸膛,不禁打了一个激灵。鹰把式撇了我两眼,说:“你娃不是关外人?”
花舌子接过话茬:“三大爷,这两位是城里的八路军秦队长和冯同志,他们过来向你打听点情况。”
鹰把式将烟袋儿缠在烟杆上,顺手掖在后腰的束带上。他说:“打听啥?我一个猎鹰的老把式,能知道个啥?”鹰把式话音刚落,我便听到头顶传来了两声尖厉的啸声。透过浓厚的烟雾,我看到屋子上的横梁上架着一只花斑海东青,两只锐利的眼睛闪着晶亮。我禁不住问花舌子:“这只就是花大哥你说的花豹子海东青吧?”
事情就是在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由于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头顶的海东青身上,并没有发现身旁已经出了异样。待我低下脑袋的时候,才看到桌上的酒盅里多了一条抖动不已的双叉细线,它正在试探着舔食着我还未喝完的酒。我顺着细线往下看,炕桌之下,陡然出现了一堆泛着晶亮的花花绿绿。我一猛子窜起身来,不顾胳膊上的伤痛,抄起步枪就戳了下去……
(107)
那声让我直到现在还记忆犹新的惨叫几乎和鹰把式的喝止声同时凿入我的耳朵里,但是我手中的步枪惯性地又接连戳了两下。鹰把式疯狂地把整个炕桌掀翻在地,杯盘酒碗稀里哗啦撒得满地都是。我还没有从惊吓之中醒过来,身体还保持着握枪的动作。这时我看清了那堆花花绿绿的东西,它居然是一条碗口粗的巨蛇!我的脑袋嗡了一声麻酥了,这天寒地冻的,哪里来了条这么粗壮的巨蛇?而且它在屋子里起初我居然根本没有一点察觉。巨蛇已经我被用枪戳得甲片流血,黑匝匝的尾巴搭在炕沿下微微抖动。这时候我发现了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这只巨蛇的头顶居然生长着一个粉红的冠子,与公鸡的冠子非常相似。我马上联想到黄三曾经跟我说过鸡爪顶子就有头顶生冠的巨蛇,一种难以名状的恐惧瞬间充满全身。
我直愣愣地看着鹰把式跪在火炕之上,颤抖着双手要想去摸巨蛇,但是又不知道如何下手。他的怪异举动让我莫名其妙。我轻声对花舌子说:“这是,这是怎么回事?”
花舌子的脸上出现了一种奇特的表情。他似笑非笑地看了秦队长两眼,又对我说:“这下你闯了大祸咧!我三大爷啥都不会跟你们说了。”
我瞠目结舌地把步枪扔在地上,突然不知该做些什么。秦队长伸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用余光看到他的面色凝重。这时候鹰把式已经将巨蛇拦在怀里,蛇头他的胸口处一动不动,只是它的身子还在缓缓地抖着。鹰把式之前的矍铄一扫而光,一些琐碎的嘟囔声从他茂密的胡须了飘荡出来:“二十年啦,二十年啦,你说你谗酒问我要哇!也没个动静……”鹰把式说着说着便抬起了头,他两眼直直地盯着我,就像头顶的海东青。他吼道:“你给我滚犊子!滚犊子!别说你们是八路军,就是天王老子也甭想再让告诉你们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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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鹰把式骂得狗血喷头,忍不住抄起步枪就往外走。秦队长一把拉住我,狠狠地瞪我两眼。他转过身轻咳了两声,说道:“老把式,您消消火气。小冯年轻,又是关内人,不大懂得这旮瘩的习俗,不知道这是您老养的蛇,我代他给您赔礼道歉啦!”
鹰把式摸了两把红通通的眼圈,呛声道:“道歉顶个屁用!能让它在活过来吗?”鹰把式指着我恶歹歹地吼:“你小子真他娘的够狠,一下子就戳到它的七寸子上。我养了它二十年,二十年,没了它我这把老骨头也要进土啦!”
我自知理亏,心里虽然有些忿气但也只好咬着牙憋回去。我说:“老把式,我真不是有意的!我确实被它吓得不知所措才动了粗,您老别跟我一般见识。”
这时候花舌子突然举手轻轻刮了自己一个耳光。他说:“嘿!都是我这脑袋不记事,来之前应该跟冯兄弟说说,都怪我,都怪我。”花舌子的这两句“马后炮”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味道,这让我更加觉得他是有意不跟我说这事儿的。事情到了最紧要的节骨眼上偏偏横生枝节,接下来真不知该如何应付,我开始有些一筹莫展起来。秦队长见鹰把式伤心欲绝,索性把我和花舌子扯我外屋。他问花舌子:“按说这鹰类和蛇不是天敌么?怎么你三大爷在一间屋子里同时养这两种东西?”
花舌子一脸无辜,摇头道:“我听三大爷说过,当年有两条小蛇常年跺在院子的柴堆里,到了寒冬腊月它们也不走,每年都从门缝转进屋里。我听三大爷说蛇都是要冬眠的,可是这两条蛇在屋子里满地爬,一刻也不歇息。时间久了,我三大爷见跟它们相安无事,心也就落下了,偶尔还让它们上桌舔两口酒喝。三五年之后,这两条蛇的头顶突然生了冠子,我三大爷听人说生冠子的蛇都了不得,就更不敢撵它们走。后来三大爷猎了一只花豹子海东青,没想到花豹子干掉了其中一只蛇。我三大爷心想这下可坏了,剩下那条蛇还不得跟花豹子拼命。但是出乎预料,它们几年来一直平平安安,偶尔还都跑到三大爷身边,跟一家人似的。”花舌子顿了顿,对我说:“现在你把蛇给杵死了,这跟要老头儿半条命没啥两样,我三大爷生性倔犟,刚刚你也看到了,他那架势明摆着是让咱吃闭门羹!”
我早已没了法子,连忙求救秦队长:“到底该咋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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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队长面无表情地思量了一阵儿,然后突然拍了两下手。他对我和花舌子说:“我有个主意。这样,你们俩先在门外等我一下,我去跟鹰把式活络活络。记住,一定不要进屋,也不要偷看或者偷听。”秦队长又冲我使了使眼色,我知道他是想让我提防着点花舌子。只是心里疑窦丛生,为何他不让我们看也不让我们听?跟秦队长在一起时间久了,我发现自己别的本事没长,怀疑心倒是四处开花。待秦队长走出屋去,回身把房门掩好之后,花舌子满脸嬉笑。他悄声跟我说:“任你们秦队长有天大的本事,我三大爷也不会开口的。那老爷子可不是一般的倔,劲头一上来,八百头牤牛都拉不回来!”说着花舌子伸着脑袋就往房门处凑。我一把拦住他,说:“花大哥,咱还是安安分分地等秦队长吧!别把戏弄砸了。”
花舌子满脸不屑,突然问道:“冯同志,听说你们八路军正在大力剿匪,有没有这回事?”
我说:“当然!不过——剿的都是那些欺负老百姓的土匪,贵寨怎么说也是抗过日的英雄好汉,我想上级会酌情处理的。秦队长早就跟二当家说过了,难道他没有传达给你们?”
花舌子满腹心事德地着头。他转了两圈眼珠又说:“那像我这样——你也知道我跟黄三的事,你们八路军会怎么处理?会不会要了我的脑袋?”
我撇嘴道:“这个上级自会处理,我们八路军绝不会冤枉一个好人,当然,也绝不会放掉一个坏人。花大哥你毕竟抗日有功嘛!换句话说,你现在不也是在协助八路军破案么?”为了吓吓花舌子,我故意补充了一句,“不会要你的项上人头!顶多也就是把你大卸八块,像小西天山脚下的刀疤人一样。”
花舌子的脸“噗”的变得惨白。我见他这副德行,对他给我使的“马后炮”这口恶气瞬间就冲出了胸膛。我知道现在是紧要关头,玩笑不能开得太大,于是又连忙圆场:“花大哥真的信以为真啦?兄弟我跟你开玩笑呢!你不会真的当真了吧?”
花舌子听到我这么说,满脸的惊吓才慢慢褪去。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说:“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当真呢!不过你刚刚好像说什么刀疤人在小西天山下被大卸八块?我觉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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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得出来,花舌子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只是他刚刚张口的时候秦队长就拉开了房门。他摆手示意我们俩进去。我看到鹰把式脸上的怒气已经一扫而光,多少还粘着点喜庆,这让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