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凭什么呢,凭什么呢?
“我甚至没有能亲眼目睹她的死亡,”苍天素从床上起来,“现在想来也许是一件好事,如果让我看到了她的尸体,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情。”
他的神情恍惚了一下,瞳孔扩张,脸上浮现出些许疯狂神色:“我会吃了她,我要一口一口把她吞到肚子里,放到胃里,盛到离心最近的地方,我们永不分离,永不分离——”
“够了,够了!”苍天赐惊声尖叫,因为太过用力,额角上甚至爆出了青筋,他扑了过去,拼尽全力箍住苍天素单薄瘦弱的肩膀,“我帮你,我会帮你的!我帮你报仇,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个人——”
他再也说不下去了,话到嘴边,千言万语只发出了呜咽哽噎声。
苍天素没有说话,他撩起眼皮,冷淡地透过大敞开的房门跟外面站了有一段时间的人视线相撞。
李泉如坠冰窑,腿肚子都在打哆嗦,他甚至都不敢看前方站立着的苍景帝的脸色。
☆、政治秀
苍天素的成人礼是由苍景帝亲自主持的,景帝这个决定一下达,不知道惊掉了多少人的眼珠子。
李泉双手将圣旨奉上,苍天素口称“谢主隆恩”,不动声色顶着一众兄弟复杂难辨的目光,将明黄色的卷轴收进了袖子。
这么多年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就这么过来了,他对于苍景帝突然之间剃头挑子一头热的汹涌父爱表示接受不能。
本来一直拖到现在,景帝迟迟不肯给他决定主持冠礼的人选,他都跟段羽说好的,也已经支会过礼部,没想到景帝会在最后时刻横插一脚。
苍天素有点头疼,跟苍天赐重归于好只是临时起意,不论如何,从两个人平日里的相处来看,一直是大苍国二皇子采取的主动,苍天素对于自己隐约的怠搭不理行为多少感觉到愧疚难当,这才适当示弱,缓和二者的关系。
千算万算,他都没有想到,这件事竟然被苍景澜撞见个正着。皇帝八成以为他有意拉拢苍天赐,担心两个长子联合起来会危害到他做老子的地位,这才有了这么一出。
作为一个需要时不时在众人面前飘荡的明晃晃靶子,雍亲王殿下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现在感到压力很大。
苍天素正半眯着眼睛思考如何躲开将要面临的明枪暗箭,突然感觉到身下平稳前行的马车来了一个急停。
给他驾车的车夫是当初建府的时候跟着刘权一块从皇宫里出来的,原本也是苍景澜的御用车夫,亲王级车架本身也有完备的防震系统,平素一向安稳至极,他根本没有料想到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整个人往前跌去,仓促间用手护住头颅,到底重重跌在地上。
车上铺着软绸的车垫,苍天素也没怎么受伤,右手手背上蹭起了一层油皮,渗出点点血丝。
马车急急停下,跟着车跑的侍从急忙凑到门前,车夫跪在地上一叠声地告罪,苍天素摇了摇头,也没跟他计较。
他是在宫中用了晚饭才出来的,此时华灯初上,又恰好赶上夜市,街道上熙熙攘攘百姓并不算少,先前被先行卫队阻隔开了,此时都隔了一段距离远远望着这边看热闹。
人倒霉了喝凉水都塞牙,苍天素头更疼了,他转头看向跪在官道正中央的农夫,对方白发满头,看起来已过耳顺之年,风尘满面,衣服也破旧不堪,打满了补丁。
老农刚刚突然从旁边冲入官道,直挺挺跪在中央,马车此时距离他不足三米,老农恍若未觉,趴在地上不住磕头,撕心裂肺喊叫道:“青天大老爷救命,求青天大老爷救命!”他的声音像是草鞋在沙地上磨,噪杂难听,沙哑难辨。
“大胆,此乃雍亲王车架,哪来的刁民竟然敢冲撞王爷?”刘权此次随同他进宫,见此情形,立刻面沉入水,先是拉起车夫甩了两个耳挂,又对着侍卫骂道,“用你们干什么,还不快把那个该死的刁民拖下去?!”
苍天素本来抿着唇角没出声,此时微微皱眉侧头看了刘权一眼,后者一缩脖子,不着痕迹后退一步,招手悄悄跟就近一个小太监耳语几句。
那个小太监谨慎地一点头,趁着此时众人的注意力都不在自己身上,悄无声息地转头离开了马车附近。
苍天素挥手把要上前拉人的侍卫止住,从马车上下来,亲自弯腰碰触到他的肩膀:“老人家,请先起来。”
“求大人救命,求大人救救我一家老小——”老农本来双拳握成鸡爪状,此时战战兢兢,也不敢顺着他的动作起来,僵着身子下意识想要躲开他的手,右手很自然地微微抬起,拇指和食指尖一道黑色的幽光一闪而逝。
那是一个指环形状的黑色玉质品,苍天素眼波一动,面上不露声色:“按照我大苍律法,百姓如若蒙受冤屈,自可去县衙击鼓鸣冤,若然八品知县无法决断,自有更高一层的净京府尹替你们做主。”
“求大人救我,求大人救救我们——”老者只是一个劲儿重复,涕泪横流,叩头不止。
苍天素沉默了一下,刘权赶忙道:“殿下,根据我朝律法,平民不得越级上告,更何况是私自冲撞亲王车架,害您负伤,这是大不敬,论罪应当押送……”
周围少说百来人等着看他怎么处理,有人自觉跳出来唱白脸帮他把戏演下去,苍天素对刘权更高看了一眼,此人如此知情识趣,怪不得能得景帝青眼。
在心中暗暗赞叹着,苍天素面色一沉,冷声道:“放肆,这里什么时候有你说话的份,他拦的是本王的车还是你的车,本王是亲王还是你是亲王?”
刘权吓得哆嗦了一下,青白着脸不敢再出声,活脱脱一个狐假虎威逞威风失败的恶奴形象。
苍天素眼角余光瞄到,在心底微微一笑,全当没有看到,低头看向那个老农,脸色稍缓:“老人家,你权且起来说话,说清楚你受了何等冤屈,本王若核查确有其事,自然会替你做主。”
他本就生得眉目如画,俊美如玉,此时曼声细语,神情温和又含着几许威严,让人一眼看去就心生好感。
老农哆哆嗦嗦又重重磕头,也没有起身,含着热泪把事情大略说了一遍,无非是家中祖田因为风水问题被人霸占,儿子被打死,儿媳被玷污,欺凌他们一家的人乃是当地一方恶霸,靠山权势极大,老汉拖着染病的身体一次次递上状纸,知县府尹都不敢接手,一顿打了出来。
俗,太俗了,然而正是这样俗不可耐的戏码千万年来不停重复,酝酿成一个又一个小人物的悲剧,也最容易引起听众的共鸣,因为这样天降的横祸不知道什么时候会落到他们头上。
听到最后,苍天素愣了一下,惊讶地看着他,疑惑道:“你再说一遍,是谁害得你们沦落到如此地步?李炳戌乃当朝国舅爷刘大人佳婿,皇后娘娘嫡亲的侄女婿,三皇弟的表姐夫,怎么可能作出这种灭绝人性的事情?”
刘权在一边听得直想笑,这位真是生怕别人不知道李炳戌是谁,拖累了国舅爷还不够,连皇后和三皇子也要一并拖下水。
果然,苍天素这话一说出来,许多聚集着围观的百姓忍不住发出窃窃私语,小声议论起来,这个背景实在是太雄厚了,在他们眼中,每一个单拎出来都是能把天顶破的人物。
老汉没有出声,嚎啕大哭着继续叩头,苍天素急忙让侍卫把他拦住了,半拖半拽八人拉了起来。
老汉挣脱不过几个侍卫,只得撕心裂肺大喊道:“求王爷替我做主!求王爷替我做主!”
“王爷要替我们做主!求王爷替我们做主!”人群中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声,立刻一石激起千层浪,连绵不断的请愿声接连响起,不过须臾,周围呼啦啦跪了一大片。
很显然,事情没有这么巧的,第一个人铁定是托,刚刚的声音压得很低沉,却仍然透露出不易觉察的尖细,并不是一个正常男子的声音。
苍天素稍稍留意了一下,发现仪仗队中少了一个小太监,他又看了一眼刘权,后者仍然在装鹌鹑。
行啊,挺有一手的。苍天素为难了一会儿,眸光沉重而缓慢地扫视了一圈黑压压一大片百姓,沉声道:“黄天在上,后土在下,乾坤朗朗,国法严明,没有人能视人命如草芥,随意践踏欺辱!老人家,你先同本王回府,本王会命人连夜彻查此事,一定给你一个交代!”
他一表明态度,原本喧扰的现场莫名寂静了一会儿,在混迹人群的小太监的有意引导下,很快就爆发了震天的欢呼声。
今天发生的事情虚假得让他反胃,交代完侍卫怎样安置这位不速之客,苍天素撩起幕帘直接走了进去,重新端坐在座位上,感受到马车缓缓加速。
世界上总有不想做而不得不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