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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天赐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失落,重新登上高台,将圣旨长卷展开,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因为皇上还在病中,赏官封爵之事暂未议定,从主帅到副官,按照品阶,每人都有真金白银,府邸房产。
诸多封赏林林总总一通说下来,待诸将士喝了御赐美酒,已经过了半个时辰。末了,苍天赐声音微微抬高,读出了圣旨中的最后一条。
“上谕,西北军少将军段羽,战功赫赫,人品不凡,朕心甚喜,特准阳煖公主下嫁,赐职驸马都尉。”
此言一出,场面死寂。
十几个将领皆斜眼瞅着苍天素脸色。开玩笑,在军营里这么些年,这一个个的都是人精,谁没看出来两个小辈之间不清不白,出则同车入则同寝,这里面大有说法。
阳煖公主是谁?景帝的大女儿,小了苍天素四岁,今年才刚刚十二。按照常理,段羽再怎么出众,景帝也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大她八岁的男人。
这条旨意,明着是公主下嫁,暗里分明是打算棒打鸳鸯——景帝几乎是在指着鼻子质问——你作为人家大哥,难道好意思跟自己妹妹抢男人?
正在被一众手下腹诽看笑话的西北军主帅眼皮也没抬,坦然自若领旨谢恩。李仁锵和徐偿合两人的力,将挣扎着要起身的段羽堵住嘴摁了回去。
其实对于段羽要娶亲一事,对于苍天素来说,还没有少将军本人那么伤心。他跟段德的君子协定摆在那里,段羽早晚要找个女人传宗接代,虽然来得比预计的早,但是他心中早就有底,受到的冲击并不算大。
苍天素纠结的重点在于,这个女人不仅是自己的妹妹,还是本朝的大公主。
什么是驸马都尉?简称驸马,不是像大多数人认为的是“娶了公主的人”的特殊称谓,而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官职名称,不仅每月有正经工资领,而且还是虚职。
——这预示着段羽以后的做官生涯,唯一的任务就是哄老婆生孩子。
历代没有缺少冲锋陷阵将军的皇帝,总不能把驸马扔到战场上去送死,朝廷有一个成为了寡妇的公主实在不好听。
若是文官做了驸马,起码还能当一词臣,写写诗作作画逗逗鸟,总算有点事情干。像段羽这样的武将,纯粹是窝在宅子里发霉养蘑菇,每天吃饱喝好等死就是。在苍国的传统中,驸马属于内官,不能干涉朝政,别说是上战场了,京城都不能出。
苍天素实在想不透,苍景帝跟段家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拐弯抹角逼死了人家的老子还不算,明明承诺了不杀小的,却背地里使阴招,生生把一个大好人才葬送了。
娶了公主的驸马不能纳妾,生下来的孩子不能算是本家的,就算跟的是驸马姓,也是要算到皇家人员里面,入皇家玉碟的。
段羽是段家独苗,苍景帝这一手玩的漂亮,不仅断了苍天素一臂,还彻底除掉了在军中影响甚大的段氏一脉。轻轻松松,不费丁点力气,人家还得感谢你,皇恩浩荡,能让堂堂公主屈尊下嫁。
将领们散去的时候,徐偿连拖带拽硬扯走了段羽,李仁锵跟苍天素并排而行,不动声色凑了上去,在他手背写了一个“杀”字。
李将军细细辨别着苍天素的神色,想要弄清楚此人是什么态度。可惜对方油盐不进,他一个字写出来,从眼角眉梢到薄唇上扬的弧度,甚至是眼眸中闪烁流光的亮度,居然丁点都没有改变。
李仁锵皱了皱眉头。
阳煖公主还小,女子十五岁成年,离公主下嫁还有三年的准备时间,他不能眼睁睁看着段德一辈子的心血白费,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抢先下手,趁早除掉大公主,一劳永逸。
景帝儿子较多,女儿甚少。二公主今年才八岁,等她成年了,段羽都二十七了,一国公主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一个大她十二岁的老男人扯上关系。
难道皇家公主都嫁不出去,还是全苍国的青年才俊就少将军一个人?就算景帝丢得起这个人,皇室宗亲也不会同意。
一路无话,两人在拐角处分道扬镳,李仁锵右转去了新封赏的府邸,苍天素直行进入皇城,回了阔别四年的昭日殿。
宫女太监侍卫都换了一批,里面诸多用品一应俱全,整整齐齐,敞敞亮亮,不同于他离开时的惨淡凄凉,尽皆摆上了苍景帝御赐下来的物件,当真是奢华得刺眼。
周围一群人没有一个干净的,反正几天后亲王府就能盖好,苍天素也懒得清理,洗了个热水澡,躺倒在柔软的三层被褥中,闭着眼睛假寐。
李仁锵的提议可以说是目前唯一的解决方案。方法自然是好的,可是就因为唯一,不仅他能想到,称病不出躺床上装死的景帝也能想到。
苍天素离京多年,在帝都的人马无论如何都不能跟皇帝相提并论,想要在苍景澜的刻意保护下,神不知鬼不觉弄死一个公主,还是一个极为受宠的长公主,他自认还没有这个本事。
这种事做出来要的就是一个隐蔽,如果轻易就能让人发觉,甚至让人掌握有实质性的证据,就落了下下乘,实在是自找死路。比起拿段家势力去拼死一搏,他宁愿按兵不动。
按照之前的一贯作风,苍景帝一定会在看似是死局的时候,故意留给自己一条生路,就看自己有没有本事,拨开层层迷障,一举找出破绽。
苍天素跟许多人打过交道,最摸不清头脑的就属心思莫测的苍景帝了。对方以给他找麻烦添乱子为乐,一步一个陷阱,一句一个圈套。
从刘延寺拖延军粮的事情就能看出来,一国皇帝思考问题的角度与常人有异,宁愿损人不利己,也决不会让他好过。
你这又是何必呢?
自觉没有什么地方惹到自家老子的苍国大皇子难得有些委屈,他还没有睡过去,已经听到了外面的人声。
“大皇子,不好了,审慎司来人,要押您去提审!”外面不知道是谁喊了一句,苍天素没心情去记刚刚在自己面前晃荡的一班人马的诸多特征,自然没听出这是谁的声音。
“重病”的景帝刚刚才下圣旨把权力交给国舅爷,隔了还没有一炷香,就有人叫嚣着找上门来。苍天素睁开眼,讥讽地扯了扯嘴角。
——又玩栽赃嫁祸送黑锅这一套,你无不无聊?
☆、封爵
李仁锵坐在茶馆大厅中,将自己带来的茶叶交给小二,看着茶杯中清香四溢的御赐极品大红袍,很是享受地眯起眼。
十几年成日跟一群粗壮汉子打交道,最近还要跟一点都不让人省心的主帅斗智斗勇,他都快要忘记了,喝茶遛鸟混吃等死的清闲日子是多么快活。
“李叔叔!”段羽一头撞了进来,满头大汗正想询问目前什么状况,李仁锵眼疾手快,一把捂住他的嘴压着人坐下,低声道:“嘘声,这里环境那么清雅,你吵吵嚷嚷的,像什么事!”
段羽得知准媳妇戴着重刑犯的镣铐被人带走,哪还有心情从这里陪着他喝茶听曲,张张嘴想说什么,话还没出口,就听侧座有一人先开了声:“小生这辈子都没听说过这种事,打得敌人闻风丧胆的常胜将军回来,第一件事是封赏功勋,第二件事居然就是押到牢里去受审!”
段羽心头一动,当即明白过来,压下心中的烦躁不安,凝神细细听着。他有点醒过神来,素素是在皇宫大内让人带走的,怎么不过半天时间,在街坊市民中已经传开了?
苍天素走得很急,丁点消息也没有放出来,就连他自己也是因着忠心耿耿的老管家在外面听到风声,急忙来告知,才知道了这件事。
那人说话的声音并不小,原本还有人三三两两谈天说地赏词论画的茶楼莫名寂静了一会儿,才有人接话道:“可不是,当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前朝末期再怎么昏庸无度民不聊生,也没有拿自己的功臣开过刀。”话语中已是大不敬,索性苍国言论一向自由,民风开放,还不至于因此论罪。
“可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呢?”有人小声问道。
李仁锵噙了一口水,吹了吹水面上浮着的茶沫,笑眯眯道:“因为擅斩来使,和私调军队回转夺粮——哦,对了,还有眼看着士兵争相食人,未加阻止。”
西北军种种事迹,早让赵六拼着全力散播出去了,就算是市井百姓,也少有不知道的。李仁锵这话一说出来,茶楼里登时炸开了锅。
放下茶水钱,李仁锵拉着段羽走了出去:“小子,你还是太嫩,一旦没了苍家小娃娃儿,浑身上下都是破绽,经一事长一智,下次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千万别冒冒失失找人商量,老老实实呆在府里就是,你的小情人有办法解决。”
“素素他真的有这么神?”自从段德死后,段羽在这世界上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