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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非一个是养大的儿子,一个是养大的胎盘?西北军主帅捂着胸口,惊吓得差点痉挛,一口气险些没有提上来。
分田地,打土豪,分家产,杀仇人,免赋税,招兵买马,赏官赐爵。苍天素看了今天收到的情报,才算是勉强相信,苍景澄也不是什么都不懂一头热血的单细胞生物。
叛军所过之处,招揽农民文人,屠戮地主豪强,占领区大小商人一律杀光。苍天素一点都不怀疑澄王爷对亲哥哥的痛恨,走的完全是伤敌一千自损两千的路子。
这么一番折腾下来,就算叛军最后能够被剿灭,苍国最富庶地域全都伤筋动骨,毁得彻彻底底,没有十几年的休养生息,经济生产压根恢复不过来。
在云州锦州喘过气之前,苍国别说是发起战争,连自保的能力都有待评估。
他不愿意深想这股惊天的恨意从何而来,合上书册,没有管李仁锵此时的脸色,不紧不慢踱步而出。
苍家男儿多薄情,无论痴男怨女,怎样缠绵悱恻,怎样可歌可泣,隔尽沧海桑田,斗转星移,也挤不进他们的万丈雄心。
自从来到鱼兰,已经恨上了苍景帝的苍天素一直在探寻,他心目中真正的父亲应该是什么样的。是才华横溢心中锦绣的英才?还是乾坤在握清心冷情的智者?
在苍天素第一次看到段德含笑轻拍着段羽毛茸茸头顶的时候,西北特有的凉薄空气沉默着将他包裹在其中。一种强烈的失望,在两相对比后,在他的心中破土而出,扶摇直上。
原来,他一直寻寻觅觅求而不得的“父爱”,不用丰功伟绩,不用万人称颂,不用传奇倾国,只不过是挺直的脊梁,厚实的胸膛和温暖的笑容。
苍天素终于明白自己年少时的无知,他在人生最开始阶段,对于父亲的定位完全是错误的。一个国家,一个民族固然需要一个大英雄,一个大圣人,可是一个孩子,需要的只是一个父亲。
天底下有一个最最恶俗的问题,走在人生的分岔路口,你会选择爱你的人还是你爱的人?
一如此时,西北军的主帅默然无声,席地而坐,一边对苍景澄的天真斥责“愚蠢”,却又忍不住在想,若然当初娘亲有足够的决然转身回望,奔向那个一心一意爱她的男子,此时该是哪一番光景?
纵然没有赫赫战功,没有万世美名,没有交口称赞,安心做一个纨绔子弟,走鸡斗狗,混吃等死,天下间到底有两个血缘至亲,会亮起一盏青灯,无怨无悔等他有一日浪子回头,叩响轻掩的门扉。
苍天素一直都知道,世界上终究有一种爱,李宓给不了,段羽也给不了,它只能来自于一位父亲。
开弓没有回头箭,世界上没有那么多的“如果”。苍天素在心底一遍遍重复,怎么也想不明白,不过是一种可能性无限接近于零的假设,只是设想一下罢了,为什么胸口还是会疼得无法呼吸?
☆、回京
苍天素用虎符开路,各路军队将领同心协力,澄王爷的谋反很快被压了下去,战火几乎蔓延到了帝都,遭到洗劫的城镇数不胜数。日后的恢复工作才是重中之重。
苍天素合上手中的圣旨,好心情地翘起脚尖摸了摸段羽的脑袋:“明日就能回京了。”
大军到处,大中等城池列阵十五里相迎,小城池列阵十里相迎,这是天大的荣耀也是天大的灾难,端得看他这个主帅有没有本事扭转乾坤。
段羽比划了一下两人的身高,对于自己翻身做主人又多了一成把握,喜滋滋道:“好歹几年熬下来,爹爹的官职我能够名真言顺地承袭了。”
今日的庆功宴结束后,李仁锵偷偷将段羽拉过去,给他把以后的形势分析了一下。因为牵扯太大,这事不能明着说,所以措辞太过委婉。
“傻大憨”少将军没能听懂多少,不过好歹倒是记住了重点:一旦回去,苍天素身为主帅,又是堂堂皇子,此番立下了惊天的战功,八成能一跃晋封亲王。
按照苍国的规矩,亲王不离京,又断没有正儿八经的主帅离着大军老远玩遥控指挥的道理,苍天素一旦封王,镇北将军的职位铁定就能够空出来。
西北军四大统领,朱耳达通敌卖国早就领了盒饭,徐偿刚被整治了一番正在夹着尾巴做人。
李仁锵又表示自己没有拿得出手的功绩,顶了天也就守住现在的位置不加变动,镇北将军的封号虽然不能世袭,几个人里面算来算去,到底还是有很大可能落到段羽手中的。
李将军明示暗示一番,重点给段羽强调,只要抱紧苍天素大腿,他接手段德官职的事情,自有大皇子帮助周旋。
李仁锵没有明说的是,苍天素几年在西北军中费心经营,钉子刺头安插了不少,只要皇帝不玩阴的横插一手,以后西北军的走势,就要看苍天素的意思了。
受目前的国内局势限制,这十万经验丰富的士兵将是未来几年中抵御敌国进攻的守护盾。苍景帝不可能像前几次一样,为了防止将领拥兵自重,让西北军卸甲归田回家种地。在国内经济恢复五六分之前,十万西北军仍旧会是一个大整体,不可能有太大的变动。
苍天素跟他爹不是一个德行,不喜欢搞过河拆桥的把戏,再者小不点现在人手空缺,实在缺乏助力,只要段羽安分守己,西北十万大军还会延续之前二十年一直保持着的传统。
皇家老大,段家老二。
眼见爹爹的嘱咐就要实现,少将军心中大乐,忍不住在准媳妇脸上啃了一口,笑得见牙不见眼:“素素,明日我跟在你身后好不好?”
段羽几乎是迫不及待,要让苍国的百姓见识一下西北军的风采,想到明日就能够受到一个军人最大的尊敬,乐得几乎找不到北。
“明日由李将军打头阵,你跟徐偿并排走在他后面。”苍天素拿手指轻戳他的额头,“我跟在你们后面乘马车。”
“为什么啊?”段羽没想到这么光荣露脸的事,自家准媳妇居然会回避开,习惯性地抬手想挠头。
苍天素很有自知之明,在少将军回来之前特意比着铜镜看了看自己现在的小模样,觉得实在没有威慑力,与其跟着十几个大老爷们一块骑马,给人“小白脸”“娘娘腔”的认知,倒不如老老实实乘坐马车,顺便把失踪这十几天所堆积的军务都处理干净。
再者,他这几年出尽了风头,表面上看风光无限,其实如履薄冰。如今自家老子春秋鼎盛,活蹦乱跳精神得紧,作为最容易被猜忌的天家儿子,他是长子,手中又有军权,该收敛的时候就要聪明识趣。
这次苍景帝摆出这么大的阵仗,给远征的将士脸面,弥补刘延寺事件双方隐隐出现的裂痕是一方面,另一方面也未尝没有存了试探的意思。苍天素自然要把握好分寸,不能把小辫子送到对方手上,任人拿捏。
况且,从西北到帝都,一路走过去,十几个将领的音容相貌就算是暴露在人前了。他们反正以后还是要回到西北的,能让普通百姓见到的机会不大,苍天素则大概要常留京城,可不想自己一出门就被人围起来当猴子看。
他挑拣着能说的,略略给段羽讲了讲其中的门道,估摸着明天就要赶路,今天晚上务必要休息好,见少将军神采奕奕眉飞色舞,没有半点困意,无奈叹口气,回身在炉子里点上了一支助眠的燃香。
白马红缨,金铃丝络,锦旗华盖,旌旗飘扬,缨枪挺立,几千人的仪仗浩浩荡荡的望不见头,更遑论后面列阵而来的两万军士。帝都城门大开,城中官道两旁挤满了伸长脖子的百姓们。
代君迎接凯旋大军的苍国二皇子立在皇城前,轻眯著双眼遥望著前方,在默立两个时辰的等待后,终于见到一道道棕黑色城门缓缓开阖。
十几名将士骑著战马在阳光中归来,银亮的铠甲和长剑熠熠生辉,身上披挂著战无不胜的荣耀。
苍天赐有选择地忽略掉了走在最前方的十几人,待唯一的马车幕帘被掀开,锦衣华服的西北军主帅从上面下来后,才笑着从台阶上往下走。
“……你变了。”在看清楚眼前人的模样后,手执圣旨的苍天赐微微一愣,才上前托起下车行礼的大哥,曼声细语间,心底是说出不的怅然。
四年的军旅生涯,你死我活鱼死网破的争斗,他的变化如此之大,让苍天赐感到陌生的不仅仅是渐渐长开的眉眼。
苍天素恍若未觉,微微弯腰示意后,在李仁锵上首站定。西北军将领一字排开,余人皆甲胄在身,唯独他这个主帅穿的是锦衣华服。
苍天赐低头掩饰住自己的失落,重新登上高台,将圣旨长卷展开,逐字逐句念了出来。
因为皇上还在病中,赏官封爵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