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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贵根无法回应了:“岳检,我不和你说,和我们黄书记说!”又把目光投向黄yù禾,当着在场工人的面,故意大声问,“黄书记,大家都说你很关心我们的困难,那我代表大家问一下,你今天来是领火车票呢,还是准备上台做报告呢?”
黄yù禾摆着手说:“我呀,今天既不领票,也不做报告,就是来看看大家,和大家谈谈心!”将脸孔转向众人,大声说了起来,“同志们,我是这样想的,我是南二矿老党委书记,现在又在矿务集团分管破产工作,你们有什么意见和建议,可以和我谈嘛,先到我这里上访嘛!这起码有一个好处,八百多张火车票钱就省下来了!现在大家都很困难,不该huā的钱我看还是不要huā,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周贵根针锋相对道:“黄书记,我看不是这个理!找你上访有什么用?我们的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当得了省里的家吗?敢把我们的困难反映到省里去吗?”
黄yù禾诚恳地说:“如果你们担心我不敢把你们的困难反映上去,那么,我还有个建议:你们可以推选几个代表和我一起去,你周贵根同志就可以算一个代表嘛!车由我来派,我看没必要把1494次列车nòng成个群访专列,这不解决问题!”
人丛中有人叫:“黄书记,你就不怕省委撤了你这个管破产的党委书记?”
黄yù禾说:“省委为什么要撤我?未必撤我嘛!退一万步说,就算撤了我也没啥了不得的,就做下岗干部嘛,同志们能过的日子,我黄yù禾也能过!”
周贵根讥讽道:“那是,你老婆当着检察长,一月几千块,你愁什么!”
岳清兰忙道:“哎,这我倒要声明一下:我这个检察长一月可没有几千块啊!我的工资加奖金每月不超过两千五百元,不信可以去看我的工资单!”这话其实半真半假,她的工资和奖金的确不到两千五,但还有其他的津贴,只不过津贴是看额外承担的工作来算的,不是定数,所以不能算数。
这时,又有人叫:“大家别难为人家黄书记了,黄书记的为人谁不知道?真nòng得黄书记撤职下台,对咱又有啥好处啊?还不知换个什么乌龟王八蛋管破产呢!咱就按计划去省上群访,不是余可为省长管这事吗,就让余省长来和咱对话!”
黄yù禾道:“哎,哎,同志们,这就是为难我了,成千号人跑到金宁,还是对话吗?是向省委和省政fǔ施加压力嘛,影响安定团结嘛,是我的工作没做好嘛!”
看得出,在这个sāo动之夜黄yù禾仍在凭自己的人格力量做工作。岳清兰也知道,从去年南二矿试行破产,到今年整个南部煤田的破产,黄yù禾一直是这么做的。岳清兰不无悲凉地想,这实际上很危险,工人的实际困难长期得不到解决,再伟大的人格力量也会贬值,脚下的大地就要崩溃,到那时再来解决问题就太晚了。
然而,让岳清兰没想到的是,这种贬值和崩溃竟然当场在她在眼前发生了!
就在黄yù禾这番话说完没多久,周贵根又眼泪汪汪开口了:“黄书记,岳检,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大好人!我今天的情绪不是对你们的!我的情况你们知道,我也不在这里说了,说了丢人啊!起码的社会保障都没有,让我们今后怎么办啊!”
岳清兰马上想到了周贵根卖yín的老婆,心一下子收紧了,真不知该如何接话茬儿。
周贵根眼中的泪滚落下来:“黄书记,岳检,你们啥都别说了,就当不知道今天这事,就让我们明天去金宁!我们不难为你们,你们也别难为我们!黄书记,你赶快走吧,算我们大家求你了!”说罢,竟“扑通”一声跪到了黄yù禾面前。
黄yù禾死命去拉周贵根:“贵根,你这是干什么,啊?起来,快站起来!”
不料,周贵根没站起来,许多在场的工人同志又跪下了!
黄yù禾惊呆了,眼里含着泪水,很冲动地嘶声道:“同志们,你们这是干什么?啊?起来,都站起来啊,如果你们还相信我这个主管破产的集团党委书记,就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去向省委书记李元焯书记同志做一次当面汇报!如果省委仍然没有一个明确态度,省政fǔ仍然不把彭城矿务集团南部煤田困难职工家庭列入低保范围,我就当场向省委和省政fǔ递jiāo辞职报告,主动去做下岗干部,也结账回家!”
一片鸦雀无声,工人们仍在那里跪着,无数双仰起的眼睛紧盯着黄yù禾。
黄yù禾泪水泫然,口气惨痛,近乎哀求:“同志们,你们还能让我怎么样啊?啊?如果你们认为这样跪着就能解决问题,那好,我也给你们跪下了!求求你们体谅一下我的难处,给我一点理解,也给我们党和政fǔ一点理解!”
岳清兰觉得不太对头,一把拉住要跪下的黄yù禾:“同志们,据我所知,低保问题省里一直在研究,因为一些客观情况,解决起来可能要有个过程。我相信,也希望同志们相信,这个问题最终总会解决的,中央和政务院有规定嘛!请大家站起来好不好?咱们是工人阶级,在任何时候任何情况下膝盖骨都不能这么软啊!”
又是一阵令人心悸的沉默过后,面前的工人同志才陆陆续续站了起来。
黄yù禾这时已从短促的冲动中恢复了理智,语气也镇静多了:“这就对了嘛,不能这么感情用事嘛!同志们不是不知道,为我们彭城市南部煤田的破产清算,省里已经拿出了六个亿!我们江东省不是欠发达省份,可江东的发达主要是苏南的贡献,我们江北欠发达啊!省里又有那么多大事要办,总有个轻重缓急,是不是?”
周贵根流着泪问:“黄书记,像我这个情况还不急吗?还能缓下去吗?”
黄yù禾心里很有数,缓缓点着头道:“所以,我才要向省委李书记做一次当面汇报,争取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又说,“因此,我又想了,我去向省委和李书记汇报,你们最好就不要去代表了,这不太合适!该做的工作我都会尽力去做,该说的话我都会说,这是我的职责所在,请同志们相信我!”
工人们又七嘴八舌说了起来:“我们不是不相信你,是不相信现实!”
“黄书记,我们一家老xiǎo要吃饭啊,破产都一年了,万把块钱早吃完了!”
“就是嘛,不能光在逢年过节搞一次送温暖啊,一年三百六十多天呢!”
…………
让岳清兰和黄yù禾都没想到的是,正说着送温暖,市里就来送温暖了,带队的竟然是市委书记唐旭山和市长林森,还带来了四卡车袋装米面和十五万元现金。
嗣后才知道,那夜,唐旭山从林森那里得知了上访专列的事,惊出了一头冷汗,从外事活动现场直接去了南二矿。林森见唐旭山是这么个态度,也不敢怠慢了,一边急急慌慌地从住处往南二矿赶,一边让市政fǔ办公厅紧急调来了米面和现金,追着他的专车送到了南二矿。在这种事情上,林森的工作效率高得惊人。
因为黄yù禾在此之前已做了大量工作,加上市委书记、市长亲自来到工人中间,一场严重危机又暂时化解了。在场的工人每人领了一袋米面,拿了一百五十元送温暖的困难补助费走了,1494次列车的车票也由市政fǔ办公厅的同志收了上来。
工人们散去后,唐旭山对黄yù禾感慨说:“我们的工人同志还是通情达理啊!”
黄yù禾带着情绪道:“唐书记,我们的工人同志通情达理,可我们这些当领导的呢?到底尽职尽心了没有?靠这些xiǎo恩xiǎo惠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吗?您和林市长今天能连夜赶来,不但让工人们感动,也让我感动。但是,你们市委、市政fǔ能这么天天给南二矿的工人同志们发米发钱吗?其他矿的工人们再叫起来又怎么办?”
唐旭山似乎也想到了这个问题,长长叹了口气说:“所以啊,老黄,我这里倒有个想法,先征求一下你本人的意见:你这同志愿不愿意协助市里做点工作啊?”
黄yù禾有些意外:“我?协助市里做工作?唐书记,您什么意思?”
唐旭山仰望着星空,缓缓道:“根据我们彭城的特殊情况,市里准备成立一个社会保障救援工作领导xiǎo组,组长由我兼任,我想请你做主持工作的副组长,专mén负责协调弱势群体的保障问题。不但彭城矿务集团的失业工人家庭,还有市属五百六十多家企业的八万多困难群体,都jiāo给你,当然喽,彭城的家底也会jiāo给你!”
岳清兰听了这话,心里不由得一惊:这个市委书记想干什么?打什么算盘啊?
林森chā了上来:“老黄,这事唐书记今天和我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