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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天明拉开挎包,又拿出一条软中华,拆开一包,把香烟全倒出来竖在一个酒杯里,剩下的给吴越一包,其余一股脑儿往陈勇面前一推。
陈勇知道几包烟对方天明来说,算不上什么,要是客气反倒矫情了,也没推辞。
荷香口舌伶俐,手脚也利索,不一会,冷菜就上桌了,花生、黄瓜片、猪耳朵、皮蛋,都是满满胖胖一盘子。
方天明拧开酒壶盖,给每人面前的酒杯满上后,举起酒杯,“一杯半两,勇哥,我等会要开车,就喝一杯吧。下次,有机会我请客,再补上?”
“行,开车不勉强!下回补上。”陈勇一仰脖子,砸吧着嘴,“嗯,香!”
热菜才上了一个,在场的除了方天明要开车,只喝了一杯外,吴越他们都灌了三四两在肚子里了,酒一多,气氛就来了,反正都是自家兄弟,陈勇说话也少了顾忌。
“吴越,监狱这潭水深得很,我是磕磕碰碰过了十年才摸到些门道。外来户不比老莽山,没有根基在这里难混啊。”
“外来户?老莽山?”吴越歪着头看着陈勇。
“像是你、我就是外来户,呵呵,我也同化了,你嫂子就是老莽山啊。对了,忘了告诉你,平亭监狱十年前就叫莽山劳改支队。老莽山嘛,就是早年在莽山劳改农场工作的干警和他们的子女。”陈勇咪了一口酒,“像莽山一样的劳改农场大都地处偏僻,老的总要退休吧,新的哪里来?部队转业一批,院校来一批,但缺口还是相当大。所以劳改系统流传这么一句话,献了青春献终身,献了终身献子孙。当时政策许可,子女可以顶替,后来又搞了以工代干,大部分老干警的子女顺理成章成了新一代的监狱干警。”
“他们这些人从小看到听到的,只有犯人的顺从和吹捧,久而久之,养成了一种盲目自大的怪毛病,好像天老子第一,他们就是第二。我也不怕丢脸,你们嫂子也是这样的人。当然,近几年,与外界交流多了,风气也变了不少。”
“勇哥,要是没有亲朋好友在这里吃官司,谁把狱警当回事?”方天明话一出口,就后悔了,赶紧倒了一杯酒,“失言、失言。老大、勇哥,我自罚一杯。”
“你这是大实话,我爱听。”陈勇摁住方天明的手,把他的酒杯夺过来,和吴越碰了一下杯,“也就是在监狱的一亩三分地上自娱自乐吧。不过,吴越,你既然来上班了,就不能小瞧这一批老莽山,别一不留神套了小鞋,吃了暗亏,还不知道……”
“嗯,勇哥说说。”吴越一口干了杯中酒。
“退下来的不说,在位置上的都是三四十岁正当道的,虽说混上监狱级的没有,可监狱科室,大、中队级领导十有**是属于老莽山圈子的。”
“勇哥,这么夸张?”吴越瞪大了眼。
“夸张?像我,现在做了老莽山的女婿,不也算半个老莽山吗?以前来的,大都在莽山安了家,你说,四天之内,两天带班,一天监房值班,剩下一天算休息,这交通又不便,能有时间到外面找老婆?我大舅哥、小连襟,一个是中队长,一个是狱政科科员,呵呵,这老莽山圈子,牵牵连连的,基本都是亲眷、朋友。打个比方,你瞧那个人,不过小小办事员一个,你就想随便拿捏?说不定,他背后七大姑八大姨,能治你的人多着呢。嘿嘿,一不小心,得罪一大片,小鞋穿到你老死!还有,这个圈子极度排外,想想也是啊,提拔、重用,不用圈子里的,用你外来户?”
靠!难道,我要想在监狱混出头,就得找个老莽山的当老婆?这算什么?卖身求荣?吴越心里一阵不快活,埋头喝起闷酒来。
“吴越,你不同,你分在科室,机会好。”陈勇仿佛看出了些什么,笑着拍拍吴越,“机关毕竟单纯些,你只要干好本职,不太会和别人起冲突的。等你混上个几年,下去大小也是个领导,到了那时,别人再想动你,就不会那么容易喽。”
“基层就这么复杂?”吴越来了兴趣。
“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说出来,你们听了要好笑的。总有人喜欢在犯人面前充个人物,争些蝇头小利。你搞一套,我搞一套,手底下围着几个犯人,弄出一个个小圈子。有时圈子里的犯人犯了事,旁的干警还不能随便处理,否则就是不给人家面子,人家背后就要搞你,你说这是什么事啊?争什么?还不是为了几条烟、几瓶酒,争个面子好看?不多说了,这些唧唧歪歪的,吴越你以后下了基层就明白了。”
“勇哥,听你这一说,我还是不下基层好啊。”
“错,大错特错!”陈勇故作高深的摇头。
吴越站起给陈勇倒酒,“勇哥,怎么个说法?”
“一来,没有基层经验万万不行,这是职务提拔的硬条件。二来,科室哪有那么多机会让你上?资格比你老,排在你前面等着位置空下来的,不要太多哦。最好是下来再上去再下来……”
看到陈勇边说手指边点上点下的,方天明笑了起来,“勇哥,你在说绕口令啊,呵呵……”。
“别打岔。这可是经验之谈,比如你,吴越,你在政治处待上几年,下到中队,起码给你一个正职,说不定还是中队主管,在中队干几年,然后回科室,到时,不给你副科说不过去吧?接着,你再下基层,大队副职逃不了,搞得巧,以副代正。你舒舒服服在大队混几年,找个机会重返科室,科长会不给你当?”
“勇哥,照你这么说,我这么上上下下,十年不到,就正科了?哪有这样容易的事?嗳,勇哥,你当年怎么不走这步棋?”
“唉,我当年一个愣头青,懂什么?给人卖了还帮人数钱的料!等我明白了这些歪歪绕,迟了!再说,我那老丈人,退休前混的也不咋的,我能借上他的力?吴越,你落地就比我强,文凭高,一分配就在机关,还有,我看刘主任对你也很赏识。刘主任这个人……”陈勇压低声音,“刘主任和监狱三把手华政委是警校同学,关系老铁的,我还听说,刘主任在省局和省厅关系也不错。年底周主任退下来,刘主任铁定顶上去,政治处主任啊,监狱党委委员!他要有心帮你,我说的,就大有可能……”
刘主任赏识我?吴越哑然失笑,谁知道是不是看在两条大熊猫份上,说了几句官面话?
“胖子,刚才在政治处,你拿出两条烟,把我吓了一跳!罚酒!”吴越把自己的酒杯推到方天明面前。
“吴越,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说公道话,这酒,天明不但不要罚,你反而要干了它!”陈勇伸手过来阻拦,“吴越,现在你可不是读书的时候了,要想混出个样,少得了这一套?这方面,你要多向天明学习。天明这是给你铺路呢。”
“我干,我干!”吴越咕嘟一口,摊摊手,笑笑,“勇哥,你讲的我多少也知道点,就是没有实践经验嘛,还有,别说熊猫烟了,我现在一条红塔山也拿不出。”
“还要罚一杯!”方天明差点蹦起来,“老大,你这话说得!我不爱听!咱两什么关系?你还当不当我是你兄弟?说定了,以后每个月,我供应你五条软中华,这是给你随便发发,结个人缘的,要真送礼了,随你开口!”
“兄弟,兄弟……”吴越点点头,没多话,拿起酒杯,一连干了三杯。
“老板,来一份醋汤。”方天明冲外间吼了一声,又把身边的一盘水果递给吴越,然后自己喝了一杯,“老大,你悠着点喝。今天,勇哥在,我也索性说个明白。老大,你和小强认识我时,我方天明算什么?一个乡下泥水匠家的小胖子,咱们能三个凑在一起,凭什么?缘分!咱们三个处的比亲兄弟还亲,凭什么,乌龟对绿豆,对眼!你、我、小强同年,你就大了我们几个月,凭什么你是老大?服气!我现在有钱了,不抽白*粉不赌博,钱堆在一起发霉?你和小强碰上的事,能用钱解决的,我来。我这钱花的开心!这话不是今天喝了酒的酒话,我拍着良心说,没有一丝水分!”
“胖子,我懂,我懂。”吴越搂住方天明的肩,狠狠摇了摇,“你花的开心,我和小强也要用的开心,是么?虚头滑脸的话我不多说,谢了!胖子,好兄弟!”
“老大,你这么煽情,我是不是该挤出几滴眼泪呢?”方天明嘴里嘻嘻哈哈,眼圈还是有些红。
“滚一边去,我这就算煽情,比得上你刚才?”
“老大,我是有感而发。”方天明嘿嘿赔笑,给陈勇又点上烟,“勇哥,听你话的意思,这刘主任值得交往?那好吧,我多请他去市里走动。勇哥,到时你来不来?”
“来的,来的。能和刘主任亲近些,说老实话,我求之不得啊。”陈勇忙不迭的点头,拉住方天明的手,“天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