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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的,”我下意识地应道,“小感冒,不碍事。”
“哦,”林庚说,“我也感冒了!最近降温比较快,要注意身体,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嘛,哈哈!”
“林老师我……我先走了!”我慌乱地说,脚已经开始迈向大门。这时候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逃!
就在我转身迈着急速的步子冲向门口的时候,那个该死的小胡子店员在我身后着急地喊:“小姐,你东西还没拿呢!”
我如被冰冻住。
拖曳着步子回到器械柜台,林庚疑惑的眼光已经像两枚钉子一样钉在我身上小胡子店员忽然间爆发出了可疑的殷勤,对我津津乐道:“给你,拿好,一袋三根,用之前记得看一下说明!”
当着林庚的面,他伸手,手掌里躺着那只象征着耻辱的小塑料袋,而我,没有意识地,伸手接了来,放进衣兜。
那一刻林庚脸上的神情,我一辈子都没办法忘记。
那是一种疑惑中混杂着失望的表情,先是不敢相信,在肯定之后,忽然演变成纯粹的厌恶。像是在菜市场里,各种腥臭的杂鱼中,看到一条表面光洁的鲤鱼被缓慢地翻过身来,那上面爬满了令人作呕的蛆。
更叫人绝望的是,接下来,他把视线从我身上移开,什么也没说。
他甚至连骂都懒得骂我。
那一刻我比清楚每个人都要面临死亡还要清楚一点,那就是:结束了。田丁丁作为一个单纯的女孩子的形象已经在林庚心里死去了。在那一刻我居然讽刺性地想起了我那篇立志成为问题少女的作文,我终于,成功地在他心里成为了一个问题少女,但是用的,却是这么屈辱这么窝囊这么不精彩的方式。
虽然我前一天已经发誓,要放弃自己以前的想法而做一个正直的好女生。但是,这一切还有什么可以挽回的吗?人总是做不了自己最想成为的那一种,哪怕理想转换,老天还就是让你不能如愿。
真的结束了。我的小小的卑微的暗恋,昨天才刚刚开出了一点星星的小花,今天就被狂风暴雨扫荡得一干二净。
可是奇怪地,我居然不再想逃。我看着林庚带着嫌恶的表情转身,连自己的药都没买就跨出药店大门,我不想理会所有店员看热闹般的好奇心——或许他们并没有好奇,一切都是我的臆想,除了我自己,有谁会在乎我的世界的天翻地覆呢?有谁会在乎林庚怎么看我呢?我不害怕他把这件事告诉老班告诉罗梅梅,我都已经不想活了,还在乎那些干什么。
药店离学校一千米的路程,我行尸走肉般地走着。这一场失败的冒险的唯一成果还在我的衣兜里,像火石一样,随时可能烫伤我的意志。我毫不怀疑我随时随地倒在马路上的可能性有多大。我下意识地紧紧攥着它,心里想,也许我应该跟林庚解释,这不是我要用的——可是,如果我告诉他我是帮人代买,那么那个人除了林枳,还可能有谁呢?
在我的一生里,从来没有过这样的矛盾,也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无望。
我像被人丢进了一口干枯的井里,不会被淹死,也不可能有生还的机会。
这一切,都是周楚暮这个混蛋造成的!我要找他算帐!
想到这里,我当机立断折身去了“算了”!
虽然我只去过那里一次,但我还是熟门熟路地摸了过去,熟门熟路的推门进去,冷气呼啦吹遍我全身的同时,也吹通顺了我堵塞的脑子:酒吧一般都是晚上营业的。白天去,除了几个星星点点的服务员,擦桌子的擦桌子,扫地的扫地之外,我谁也看不到。
我四下张望,哪里见得到周楚暮的影子。刚才提上来的一股子气现在已经泻掉一半,如果不是因为我身上只剩下买试纸剩下的五块钱,我真想在这里一醉方休,死个瞑目。
但现实却是:我不顾脑门上的汗已经快滴到鼻尖,而是快步走到吧台前,对正在擦杯子的酒保问道:“周楚暮,是不是经常来这个酒吧玩?”
“他已经好久不来这个酒吧了。”酒保一边奋力擦杯子一边皱着眉头上下打量我:“你也是找他的妹妹?”
“妹妹?”我真是无比厌恶这个词。
什么又叫做“你也是”?
我继续没好气的问酒保:“那你知道他住哪里吗?”
酒保摇摇头,嘲笑的说:“妹妹,不用找他了。他一定是有新妹妹了。”不知为何,听到新妹妹这个词,我刚才已经疼的发麻的心居然又升起一股锥心之痛——我替林枳不值,深深的不值。
痛定思痛的我走出“算了”的大门,靠在一颗电线杆上,不断地打周楚暮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我打了有三十次左右,仍然没有人接。我看看自己的手表,谢天谢地,语文课还有五分钟就结束了。
我这才不慌不忙地垂着头向写着耀眼金字的天中校门走去,一路上,除了我的手机和我那和身材极度不相象的影子,只有属于林枳的早孕试纸陪着我,马路上安静极了。
快走到校门口的时候,我听见了下课铃声。
真希望这个世界永远没有语文这门科目。不然,我还有什么脸走进那个课堂呢?
我呆呆地站在校门口进退维谷,心里想着曾经让我微笑让我思虑的课堂,我灰暗的高二生活里唯一的一束光。
它在这个中午被毫不留情地按下了power off键。
甜酸:Part1 田丁丁(8)
莫名其妙的事情一件接一件。
丁力申居然被处分了!
他的名字被用毛笔写在一张大大的白纸上,那张纸被一场初冬的雨打得透湿,在风中不体面地瑟缩着,接受着所有围观者的指指戳戳。
他为什么会在晚自习的时候跑出学校去打架?为什么被打到全身贴满OK?为什么他被叫到老班的办公室却死都不肯交待打架的原因?这件事的谜团,简直跟警匪片一样多。
我站在那张通告下百思不得其解,心里却强烈地涌起一个念头:谁知道他是不是被冤枉的呢?像我一样?
想到这一点我忽然愤怒得要命,跳起来要撕那张布告,林枳却狠劲地拉了我一把:“丁丁,迟到了,快走!”
第一节政治课因为老顾出差去湖北黄冈中学交流而改成语文课。自从那个中午以后,似乎所有的课都被改成了语文课。林庚在讲台上给我们讲着一套又一套专题试卷,随着高考一天天临近,他也不再是那个讲到林觉民的《与妻绝笔书》会慷慨激昂柔肠百转的全班偶像,他好像也成了一个监督我们做题的机器,没有表情地跟我们分析成语通假字,寻找着一篇又一篇垃圾阅读理解的中心意义。
这样也好。
目前这种情况下的田丁丁,动什么也不能动感情。
唯一奇怪的是,老班至今为止都没有找我谈过话,罗梅梅女士也没有对我抓狂。我不知道林庚出于什么心态为我保守秘密,但这一点,无疑让我对他心怀感激,而不能对他说出真相的内疚,却又一天比一天更深。
其实想这么多干什么呢?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林庚,我逃了他的课,他连骂都懒得骂我,不是吗?
如果说这段时间还有什么好消息,唯一的一个就是:林枳没有怀孕。
在我给她买回试纸的第二天一早她就做了测试,因为说明书上说这个时间做是最准的。清晨五点钟,我们的手机同时在枕头底下开振,然后我们就爬起来一起鬼鬼祟祟地进了宿舍的公共盥洗室,她拿着一只塑料量杯走进去,我在门外帮她把风。
她进去捣鼓了好半天,旁边的几个宿舍里已经传来了隐约的响动,我几乎忍不住冲进盥洗室要她放弃的时候,她终于出来,身上穿的白色真丝睡衣平平展展,像她脸上的神情一样,看不住任何或好或坏的预兆。
我等着她对我说,她却只是做了个深呼吸。
“到底怎么样?”我终于忍不住问。
那一刻,林枳的表情,直到今天我都无法形容。那是一种骤然疼痛到极点却又强颜欢笑的表情,她的脸微微仰起,眼睛里充满了模糊的雾气,那一片雾气里我能看见伤心忧虑寂寞失望,却看不见一点点的笑容。
我的心里忽然充满了不好的预感。“到底有没有事?”我更着急地问。
“没有。”她终于回答。
然后,她慢慢地弯下身体,头轻轻垂到我的肩上,像失去了全部水分的花朵。
“没有就好。”我轻轻地说。
我揽着她的腰,我们一起慢慢地走出了卫生间。这个奇怪的姿势引得经过的人纷纷侧目,但这一次,我决定对这一切视而不见。
七岁,到十七岁。田丁丁一直是一个软弱自卑的女孩,背负着这个世界的失望,谨小慎微地生活着。可是这一刻,当一个人放心地将全部重量倚靠在我的肩上,当我能真真切切地感觉到这一份信任,忽然间,我的心像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