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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时母亲被自己的想法吓出一身冷汗。
母亲这些变化,父亲自然无从察觉。在父亲眼里,母亲也简直是一身毛病。母亲爱干净这一点就让父亲无法忍受。父亲每天回到家里,他见到的母亲总是在洗洗拆拆,并且总把家里弄得一尘不染,父亲回到家里脚没处放手没地搁,总是小心翼翼的样子。因此,父亲一回到家里,心里就很不踏实。
父亲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四个孩子。他们出门进门时总要向母亲问好或打招呼,在父亲眼里这都是多此一举。还有的就是,进门也学他们母亲的样子,“哗哗啦啦”地拧开水龙头洗手,然后悄无声息地各自做各自的事情(四个孩子都已经大了,他们不再打闹了)。这反弄得父亲无所适从,他无论如何也想象不出,这四个孩子的身上还流淌着他的血液。
最让父亲无法忍受的是,孩子们越来越像他们的母亲了,没事总爱想心事,一副多愁善感的样子,还一次次地叹息,这种样子和他们的母亲如出一辙。有许多时候,孩子们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和母亲嘀嘀咕咕,没完没了,有时也有说有笑的,只要他一出现,他们顿时没了话语。父亲觉得孩子们没和他们的母亲学出什么好来,简直是一群叛徒。
因此,父亲在家里总是孤家寡人的,他就显得比较孤独,他就【“文】很反感【“人】家里的【“书】这种氛【“屋】围。于是,父亲很热衷搞“拉练”。只有部队到农村、山区野营拉练,他才感受到什么是轻松和自由。
那一次,父亲的部队来到了河北农村,这时他想起了在朝鲜一位营长的遗言。那位营长在第三次战役中身负重伤,牺牲前他拉着父亲的手说:师长,我只求你一件事,回国后你去我家替我看看老婆孩子。父亲当时眼含热泪答应了。回国后,父亲很忙,又被家里外面许多烦人的事所纠缠,他一直没有时间兑现烈士的遗言。这次他来到了河北,他马上就想到了那位烈士的遗言。父亲是一个很重感情的人。想到多年前的允诺,他便再也坐不住了,立马叫来自己的司机和警卫员,向那位烈士的家乡进发了。
他很容易就找到了那位烈士的妻子。那女人听说自己丈夫的部队来人了,隆重而又热烈地把父亲迎进了自己的家。这是一个普通农民的家。三间土房,猪呀,鸡呀,狗的大模大样地在院子和房间里走来走去。女人见到父亲时,正在自家的菜园子里劳动,她用沾满泥巴的手亲自为父亲摘了几根黄瓜,女人又同样热情地把黄瓜在自己的衣襟上擦了擦。父亲接过来,毫不犹豫地就放进了自己的口中。
父亲对这一切都感到亲切和自然,当他坐到女人的土炕上,直到这时他才找到了家的感觉。于是,他就跟到了自己家里那样地和女人说起了家长里短。他从女人的谈话中,得知女人一直没有再找男人,她自己领着孩子过日子,这一点很是让父亲感动。当然他们也都说到了那位烈士,因年代的久远,女人对这种悲伤已经淡漠了。她的情绪只低落了一会儿,便马上又眉开眼笑了,她大着声音,一边很响地朝地中央吐痰一边和父亲说笑,父亲自然也是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乡村的感受,女人的气派作派。又把他带回到遥远的童年。
女人自然热情地挽留父亲一起吃了饭再走,父亲感觉已经到家了,他也就不再客气了。吃饭的时候,女人又细心地为父亲烫了一壶当地的老白干。父亲坐在土炕上,喝一口白干酒,吃一口带着泥土芬芳的女人炒出的菜,他心里热了一遍又一遍。那一次,父亲破天荒地喝多了,最后,他脚高脚低地和满面红光的女人挥手道别。直到他坐进轿车里,他才意识到,他需要的是怎样的女人,什么样的家。
从那以后,父亲每年要找这种或那样的借口到河北农村走上一趟,坐在女人的土炕上,喝一回儿老白干,他才心满意足。
有时,他望着母亲苦闷地想,要是自己的女人是那个河北女人该多好哇。他这么一想愈发地觉得母亲一身的“毛病”让他无法忍受了。
在家里,父亲有时一连十几天也不和母亲说上一句话,他们的确也没有什么可交谈的。有许多次。父亲在梦中又去了河北农村,他在梦里一边喝白干酒,一边和那个满面红光的女人说家常,那是一副多么美妙动人的景象呀。每次,父亲从梦中醒来,他都要失魂落魄好长一段时间。
父亲进城后职务造成环境的变化,仍没能改变父亲的心性,他的情结已经深深地植根到了他的生命中。环境无法改变他,他也无法改变现实的环境。于是,父亲只能在矛盾、困惑中痛苦。
父亲却异常热爱军人这一职业。他从十几岁就走进了队伍,打打杀杀,拼拼争争。当初,他们打仗的目的是为了过上太平日子,现在终于过上了这种太平日子。然而,父亲又感到莫名的失落,没有战争的日子,对父亲来讲是最痛苦不过的事情。好在那时部队经常备战,用备战的形势来防备“美苏”两霸的侵略。于是,父亲身体里那根战争之弦就那么绷着,他相信用不了多久第三次世界大战就会爆发。父亲对战争这种常备不懈的信念,成为了他生活中的一大支拄。否则,生活中的不幸就会把他压垮。
父亲没有等到他所盼望的战争,他却等来了自己的更年期。更年期过早地降临到不幸的父亲身上,那时,父亲刚五十出头,这和他常年得不到舒展的心情有关。在那一段时间里,父亲脾气暴躁,极易激动,也爱发火,哭哭笑笑,喜怒无常。他对自己性情的变化没有足够的心理准备,母亲也没有心理准备。许多年以后,母亲才发现那几年正是父亲的更年期。父亲把自己这一切完全归咎到母亲身上,那就是他看母亲什么都不顾眼。
母亲比父亲小个十来岁,四十多岁的母亲,在情感上得不到慰藉,她已经把大部分精力用在了自己的事业上。那时孩子都大了,一个又一个孩子相继着被父亲送到了部队里锻炼成长,母亲也当上了一家部队医院的院长。父亲的更年期,导致了他和母亲之间的矛盾进一步恶化。
更年期导致父亲的喜怒无常。在工作中,任何人也看不出父亲这种变化。父亲虽然是首长,但他却一点也没有首长的架子。他在自己的办公室里或者到部队去检查工作,他很少坐在椅子上发布讲话或听取报告,而是一只脚踩在椅子上。大口地吸烟,大声地吐痰。他讲话时还经常带出一些比较粗俗的字眼,这使得下级军官们都感到父亲这人亲切随和。不论有什么困难他们都愿意找父亲,父亲眼里,只要不是和战争有关系,就是天塌下来对他来说也是小事。因此,父亲对下级军官们来说总是有求必应,如此,父亲在部队下级们的眼中有着极好的声誉。
在家里,尤其在母亲面前,他却一点也无法忍受。在更年期到来之际,他一回到家里看什么都不顺眼。为什么不顺眼他自己也说不清,他经常砸锅敲碗地冲母亲叫嚣道:这是他妈啥日子,整天死气沉沉的,又不是死人了。
父亲公然地指桑骂槐,母亲当然听出了父亲的弦外之音。母亲觉得忍受父亲这么多年了,她也受够了,父亲不跳将出来,她还能忍一忍,父亲一旦跳将出来,母亲才不吃他那一套。
于是,两人就唇枪舌剑你来我往大战起来。两个人一旦撕破脸皮觉得什么都没有了。两人穷凶极恶,挖空心思地数落对方的种种不是。他们这种胸襟坦白,都使对方感到吃惊。在这之前,对方都以为自己的形象在对方眼里没有这么糟,在气头上把该说的都说了,他们才都大吃一惊。狂躁的父亲冷静了一些,然后说:都这样了,这日子还过个啥劲。
母亲也说:不过就不过,我早就受够了。
父亲的眼睛也瞪大了,他吃惊母亲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然后像孩子似的指天发誓道:咱们离婚,谁不离就不是人。
母亲气得已经一句囫囵话也说不出来了。
第二天一上班,父亲就张张扬扬地打电话。把政治部机关的领导叫到了自己的办公室。气得昏头的父亲此时已经有些公私不分了。以前他有什么事总是把下属单位的领导叫到自己的办公室交待。这次他仍毫不例外地冲政治部领导说:你马上给我开张证明,老子要去法院。
政治部领导不明白父亲去法院干什么,便问:首长,去法院干什么?
父亲一拍桌子道:老子要离婚,老子受够了,这次非离不可。
政治部领导觉得这事闹大了,他做不了主,使把这事汇报给了冯政委。冯政委是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