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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含泪道:“为什么,为什么您不能见我?”
冥主道:“这是你的错误,我的罪孽。”
简朔以龙身悬浮半空,道:“冥渊,你不愿见她,就给她玄苍之泪吧,我们没有权力阻止她知道真相,我不想她有朝一日恨我们。”
冥主道:“得到玄苍之泪的代价,就是魂飞魄散的下场,你也愿意?”
简朔不言,似有挣扎。
我大喊:“愿意,我愿意!就算魂飞魄散、灰飞烟灭,我也要知道自己应该知道的所有事!”
沉默,无声,漫长的死寂。
他的声音再也不复威严的森寒,而是无尽的凄凉,“如此,你莫要后悔。”
巨大的黑影瞬间消失,天空恢复了平静,冥兽也变回了石像,捍卫在巍峨的英灵殿前。
亮光一闪,黑龙落地化出人形,简朔对姬轩道:“你答应我的事情,是否真能做到?”
姬轩道:“我以一尊之名起誓,必然让你如愿。”
简朔咬牙,回头对我道:“无暇,你跟我来,我知道玄苍之泪在哪,我带你去拿。”
我点点头,随简朔同去,进入了英灵殿,大殿空旷,唯有那巨大的龙骨宝座高高在上,宝座上空无一人,我见此心里黯然,看来冥主果真不愿见我。
宝座前悬浮着一块琉璃玉璧,正是冥主统辖冥界的宝器,竟未被简朔击碎,完好无缺地散发着莹莹白光。
玉璧上,映照着我的容颜,快乐的,悲伤的,沉思的,严肃的……
简朔看了一眼,道:“她是无暇,但不是你。”
我就是无暇,为什么又不是我?我想问,而简朔早已一步当前,先我而去了。我连忙追上去,这一路,简朔都没有再说话了。
宫殿的尽头,冷风习习,横亘着一处雕栏,雕栏下,万丈漆黑。
“来,我带你下去。”简朔化出白光将我包围,说下面乃是冥界深渊,聚集亿兆年的至阴怨气,若没有神光护体,很快就会被怨气吞噬。
然后他拉住我的手,纵身跃下栏杆。
疾速地坠落,似要将人摔得粉身碎骨,我担惊受怕。
此时,身子却不再往下坠了,脚底像踩在柔软的棉花上,整个人悬浮在半空。
四周一片漆黑,只有一处亮光若隐若现。
简朔带着我朝那处亮光飞去,靠近了才看清楚,那里是一方十丈宽长的圆台,台上悬浮着无数金黄色的符纸,纸上潦草地画满血色的咒语,腿脚般粗大的铁链像蜘蛛网一样错综盘结地垂挂下来,锁困着一只漆黑巨大的神兽——黑色的麒麟。
黑麒麟像是死了,又像是正在沉睡着,一动不动地趴在那里。
我问:“这是哪?”
简朔道:“这里是伏魔台。”
我指着那黑麒麟问:“那是魔么?”
简朔道:“他本是神,是北天界最尊贵的神。”
我惊讶问:“玄帝,玄苍?”
简朔点头,我可怜地看着那黑麒麟,至高无上的神祇,如今却被镇压在地狱底层的伏魔台上。
“他为什么一动不动,是死了么?”
简朔摇头:“他的元婴给了别人,他的元神堕入了六道轮回,你眼前所看到的,不过是没有灵魂的躯壳而已。”
我问:“他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简朔道:“为了爱,一念之差,坠入了魔道。”
眼泪不受控地落了下来,我含泪道:“神祇动了爱念,就是罪孽么?”
简朔道:“爱一个人怎么会有错,错是的是佛祖狭隘的慈悲。”
我大惊,连忙道:“切莫亵渎佛祖。”
简朔无所谓笑道:“放心,在这里,佛祖他听不到。”
谁道佛法无边,佛祖也有无能为力的时候,在这暗无天日的幽冥深渊里,他的慈悲无处遁形。
简朔道:“好了,闲话少说,玄苍之泪就在那里。”
随简朔所指方向看去,我看到伏魔台前伫立着一块细长的石柱,柱子上放着一只木匣。
我走过去,打开匣盖,只见金色的布缎上,赫然放着一颗红色的珠子,散发着炽焰的光芒。
简朔的声音自身后传来:“触碰这颗珠子吧,无暇,所有你遗忘的一切,都将想起。”
我依言而行,拿起珠子的瞬间,顿觉得一团烈火自我体内熊熊燃烧开来,无数画面像是怒潮般疯狂地涌向我的脑海,成千上万的声音在我脑子里说话,我不堪重负,抱头跪地,痛苦地仰面长啸,眼泪源源不断地流了出来。
恍惚间好似看到,那记忆里仿佛永远年轻的少年,也如我此刻这般,手捧着赤色泪珠,匍匐跪在金陵的苏楼上,泪流满面。
“在劫……在劫……”我怎么能忘了他,我怎么可以!
简朔半蹲在我身前,关怀道:“无暇,你没事吧?”
我抬头看他,问:“我该叫你简朔,还是司空长卿?”
结局:千年花开待天荒(三)
我再度回到了人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多年。
草木几代枯荣,风云几度变幻,这里却仿佛静止了,永远都没有改变。
今年的桃花开了。
绯色的花瓣漫天飞舞,落在草庐旁的那座孤坟上,静谧,安详,述说着一种永恒的无悔。
我跪在坟前,温柔的轻抚着墓碑上的字,蔺翟云之墓。
“三哥,悦容来看你了。”
就让我最后再叫他一声三哥吧,不为让他听到,只为把牵挂说给自己知道。这五十多年来,他的肉体在呢土里腐烂,他的骨骼在黄尘中石化,他的灵魂早已转世投胎。陆判爷爷说,投了个好人家,他过得很快乐。我没去看他,因为我知道,转世后的他,已经不再是那个用生命来呵护我的蔺翟云了,他有了新的名字,新的人生,并且,正享受着幸福,我不该再去打搅。但是,我想他,我的心里永远都想着他,曾经有那么一个人,给过我完完全全的爱与信赖。
草庐的门前已经结起了蛛丝,我轻轻拂开,推门而入。
房门缓缓打开,咿呀一声,记忆的心门,也随之开启。
仿佛昨日又重演,我与在劫农耕回来,伴着夕阳余晖,携手同归家中,也听着这样的咿呀声推门而入。
在劫的音容笑貌历历在目,待我回首凝望,又化成了虚无。
屋子里蒙着厚厚的灰尘,破旧的木床上,同枕躺着两具白骨,穿在他们身上的衣物因为漫长的时间而变得褴褛,唯有那挂在他们脖子上的两块金锁片,依然崭新如初。
我含着泪,一遍又一遍地念着金锁上的祝辞:“镜中颜,悦者容,常平安,和相宜;人间情,劫后生,永安康,恒相亲。”
那两具白骨,就这么手牵头手,紧紧依偎着,说着生死不离的故事。
我轻轻挥动衣袖,床上的白骨消失了,草庐外多了两座新坟。
我只为这两座坟立了一块墓碑,用鲜血一笔一划地写上:悦容在劫永不离。
清风吹过,几片花瓣落在墓碑上,徘徊不肯离去。
那九百九十九株桃树,他用了一年的时间为我亲手栽种。
桃林深处,桃花依旧笑着春风,而那栽种桃树的少年,如今去了哪里?
他走了,把整片桃林留给了我,却带走了我的心。
那一年的冬天,他的眼泪随着白雪落入我的眼中,让我重见光明;那一年的春天,他捂着我的眼睛来到林中,睁开双眼时,我看到阳光下艳艳绽放的桃花儿,也看到了桃花树下,他柔情似水的笑脸。
他说,从今往后,这就是我们两个人的桃花源。
他说,桃林里住着桃花仙,能聆听人们心里的呐喊,让他们美梦成真。
他将双手放在嘴边,对着桃花深处大喊:“阿姐——我喜欢你——我想娶你为妻——”
他不敢看我,认真的眼神看着前方,紧张又期待。
我对着桃林大喊:“好啊——在劫——让我做你的妻子——”
他流下了眼泪,喊道:“我好高兴——好高兴啊——”
我问他,要爱多久,才能爱到天荒地老。
他说,这一刻,已经天荒地老了。
天荒地老,那么短,短得我来不及回忆,已经魂断奈何。
天际传来简朔的声音:“无暇,时辰快到了。”
我最后看了一眼曾经与在劫结庐厮守的茅屋,擦去眼泪,飞天而去。
天赐已经老了,昔日风度翩翩的少年郎,变成了如今白发苍苍的耄耋老翁。他脸上的每一道皱纹,都是无情岁月刻下的伤痕,却也是生命对他人生的一种回答。他是苍老的,与此同时,他也是骄傲的。他有理由为之骄傲,因为他的圣名将会永载青史,留于后人千秋万代歌颂。
此刻,他沉沉睡着,我化作一缕青烟,无声无息来到他的床前,手掌触碰他的额头,闭上双眼,看到了他的梦境。
他正在梦着自己的一生,那些得到的,那些失去的。
他站在陈旧的楚宅朱色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