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片刻的停顿,将我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上,又听见他说道:“悦容,有关于楚在劫,你有没有什么事想要跟我说?”
我闭上了双眼,无力地滑落肩膀,埋首在他的胸口,手指不自觉地揪紧了他胸前的衣襟。
他到底还是问出口了……
之前在岸口的时候,在劫那一声声愤怒的质问,夹带着太过鲜明强烈的感情,他问我到底他哪一点不如萧晚风,以至于我非要离开他,还要为萧晚风那样对他。他的话音里头,总是拿自己跟萧晚风比较。萧晚风是谁?我的丈夫。他又是谁?我的弟弟。一个是爱人,一个是亲人,怎么比较?就算要比较,也不是这样的比较法。所有人都察觉到不对劲,只是碍着在劫的至高无上的身份地位,只敢心里暗想,不敢表现出来,而萧晚风那么一个洞悉尘世的人,更加不可能看不出来我与在劫之间所存在的那种不正常的氛围。
起先我还当萧晚风的情绪是来自于我对长乐郡主的慷慨,现在才知道,原来这个心病才是他对我有所不悦的真正情绪来源。
该来的总是会来,该面对的不能总是逃避,我也不想欺瞒萧晚风什么,因为爱他,因为相信他,所以我希望自己在他面前是一个坦诚正直的人。这么多年来我也已经疲惫了,演了那么多年的戏,在那么多人面前戴了那么多张面具,多么希望有一个人能看到真实并不完美甚至有点丑陋的自己。
抬头看向萧晚风,直直地看进他的眼睛里,深呼吸后,我缓缓说出了与在劫的事,说起了我和他之间不该存在却确确实实存在的那种感情,暂且让我称之为,包裹在亲情外衣下的爱情。
萧晚风听后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最后他只问了一句:“楚在劫有没有对你做越轨的事。”
我一时回答不出,无助地咬着下唇。
他的掌心覆在我的脸庞上,拇指掠过我的唇瓣,将下唇从我的牙齿中救出,然后不动声色地问了一句:“有,还是没有?”
我弱声道:“没有真的做过。”
“那就是有了?”
一股无形的压力席卷着寒意迎面逼来,我低下头不敢看他的眼睛。
我怕他,在我的心底深处,一直对萧晚风带着一种畏惧。很长一段时间,我已经淡忘了这种感觉,但此刻我的心虚他的愤怒,让这种感觉死火重生般蒙上我的心头。
黄昏已去,夜幕降临,船舱内尚未点上烛火,泛着一层青黑色的幽深,冷到了骨子里。
我紧闭着双眼,准备去承受本该承受的怒火。
漫长的时间过去了,屋子里很安静,只有涛声时而澎湃时而细碎地传入耳中,哗啦哗啦,响个不停。
我惴惴不安地睁开双眼,寂静中对上一双漆黑黯然的眼眸,痛楚肆无忌惮地在眸心横行,将他本是坚毅不屈的眼神,击得溃不成军。
“悦容!”他一把将我抱住,狠狠地,紧紧地。
我就像棉花似的软躺在他怀里,眼睛毫无焦距地盯着枕头上的云纹看,痴痴地问:“晚风,你不打我,不骂我麼?”
他的声音有一丝哽咽:“我有什么资格打你骂你,你这么做都是为了救我,是我没用,没有保护好你。”
那一刻,眼泪夺眶而出,在脸上四溢横流。
有了他这句话,我觉得之前所受的苦都不算什么了,哪怕为他去死,都值得。
这时,传来“笃笃笃”的敲门声,长乐郡主在门外道:“悦容,你能出来一下麼,我有事要跟你说。”
我刚想起身,萧晚风的双臂将我钳制在怀中不肯松开,道:“伊涟,有什么事说吧,别瞒着我,我病得再重再没用,也不至于沦落到让什么事都有我的妻子去承担,去受苦……”
长乐郡主察觉到了萧晚风的不对劲,在外头沉默了片刻,道:“刚刚有人来报,在十里外的海面上发现了三艘帆船,我想大概是楚在劫追来了。”
闻言,我身子忍不住一颤,萧晚风便将我抱得更紧,像是恨不得揉进身体里,对长乐郡主道:“我知道了,你先离开吧,我很快就出来。”
长乐郡主走后,萧晚风掀开被子,然后轻拍我的肩膀,柔声道:“悦容,点灯,再为我梳发更衣。”
“晚风,你要做什么?”
愈见黑暗的屋子里,萧晚风的声音愈渐阴冷:“这次就算楚在劫不来找我,我也会去找他。”
烛火中镜子里他的容颜,不见往日繁华,玉角梳簌簌拂过三千雪发,发丝从指尖滑过,冰凉如染秋霜。他看向镜中,不知看我还是看他自己,我心慌意乱欲取华冠为他束发,一支玉麟白簪递到我手中,簪尾深刻一个“风”字,他说:“用这个。”那是他们萧家白头偕老的盟约,我开始害怕这个盟约,他已白头,而我红颜依旧,时间似乎忘记了等我,还是他将我留在了身后?
在发髻上插上玉簪,我尝试着最后的劝阻:“晚风,是我伤害了你,你可以恨我,但千万不要意气用事。”他竟要不顾一起,与在劫继续之前未完的决斗。
萧晚风缓缓起了身,高大的身影挡住了烛光,在我身上投下黑影。
“我不恨你伤害我,只恨你伤害你自己。”翻开我的手掌,将一样东西交予我。
掌心一阵冰凉,我看着他交给我的冷硬凶器,变了脸色,竟是在劫先前留下的匕首!
萧晚风说:“如果我有什么不测,在我死之前,杀了我。”
“不,晚风……”我浑身剧烈颤抖起来,他交给我匕首,居然要我亲手杀他!
双手握住我的双肩,他俯身与我面面相对,“看着我悦容,听我说,你得这么做,我只能死在你手里,必须死在你手里,我的命谁都不能取走,老天爷也不能,只有你!”
他说,这是他的天命。
他也曾说过,他只相信该相信的天命。
我渐渐地冷静下来,握紧匕首道:“好,我听你的,但是晚风,我也有一件事必须得让你明白。”
抓起他的手放在隆起的肚子上,“你是我的丈夫,是我孩子的父亲,你不能让我们成为孤儿寡母,不能让你的妻子成为你孩子的杀父仇人。我知道这次无论说什么也阻止不了你与在劫对决,我也不再阻止,否则你的心里永远都会有一道过不去的坎。但你要答应我,凡事量力而为,不可莽撞行事,你得活下去,不计一切代价地活下去,就算活不下去了,也要让自己死得慢一点,一直到百年之后,我们老了,我会让你先走一步,亲手将你埋葬,然后再随你而去。”
“悦容……”
“晚风,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无论如何你要为我努力活着,那么有一天,如果你真的活不下去了,我会如你所愿,亲手杀了你。”
“……好,我答应你。”
我松了口气,与他携手走出船舱。
就让他选择他的天命,我选择捍卫他的天命;我选择捍卫他的天命,也要让这个天命遥遥无期。
冷月,寒风,海天苍茫。
那三艘帆船来势汹汹,船上水师本就娴熟海上驾驭,再加上柳荫苒经上一次灭贼一役,对南海水域十分熟悉,三艘帆船很快就尾随而上,继而将我们的船包围在中间。
飞鱼船头,在劫凭栏而立,就像踏浪而来的复仇者,黑色大氅在风中呼啸,猩红色的里子如血一般艳艳翻滚。
清冷的月色,在海面撒下寒光,波光粼粼。
海风冷冷送来在劫最后一次妥协:“跟我回去,他们离开,所有的一切,我既往不咎。”
我听后不由自主地笑了,都这样了他还能平静地说出既往不咎,如何既往不咎?
我淡淡道:“在劫,我不会再去相信你那些善变的誓言了,我太了解你了,在你说出既往不咎的转眼间,就会背着我举起屠刀,赶尽杀绝,就像在一线天埋下伏兵一下。”
木制围栏在他的指尖砰然破碎,“一线天的伏兵不是我安排的!”
那一刻,那张曾经一度为我所爱怜的面孔,第一次令我觉得如此虚伪,就连他脱口而出的那声质问:“为什么你不相信我!”也令我觉得可笑,两人都走到这般地步了,还有什么信任可言?
隔着一江海,两艘船,他的船上是红尘,我的船上是浮土,曾经互相许下的承诺,到如今我已回忆不起,美好的记忆,等风吹过,就算泪流得满面,也浇不出百花的盛开。就忘了吧,放了吧,断了吧,何人才是此生最初的追随,等到沧海桑田,等到海枯石烂,于半推半就中,早已结束了相亲相爱的誓言。
他还在反复询问:“到底怎样,你才会回到我身边?”
萧晚风替我回答了他,用男人最原始最野性的方法,“赢了我,你带走她,我死;输了我,他跟我走,你死。”
萧晚风总是理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