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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听见她说:“主公跟我上床的时候,喊的都是你的名字。”
我突然感到寒冷,就像是听到自己跟天赐上床了似的,冷得让我浑身打颤。
换好衣服,璎琪掀开帷帐,扶着我来到天赐的面前。
天赐长袖一扫,将我带进怀里,然后冷冷地看着璎琪。
璎琪俯首紧紧咬着下唇,曲膝跪在天赐面前,开始自剐巴掌:“是属下多言,属下知道错了,请主公不要生气。”天赐道:“把我交代的事情办好。”璎琪叩首,道:“能为主公而死,是属下的福气。”
天赐沉默半响,道:“舍不得死的话,就想办法从阴曹地府里爬回来见我。”
冷峻的面容,残酷的言语,却让璎琪红了眼睛:“属下一定不会辜负主公厚望!”
天赐不再说话,将我的长发拢起,罩下头盔,遮住了我大半张脸。
然后,他将我交到李孝义手里,道:“机灵点。”李孝义点头,将我搀扶着。
房门打开了,秋夜的寒风迎面吹来,刮不起一丝温暖的涟漪。
郝思去和小荷正守在二门,天赐就像换了一张脸似的,带着爽朗的笑容大步地朝郝思去走去:“托将军的福,在下好事将成,以后这口喜酒有将军的份了!”说得郝思去哈哈大笑,连连说着恭喜。李孝义以极为高超的手法携着我同步而行,不远不近地跟在天赐身后,丝毫看不出我是受人挟制,至少郝思去全然没有察觉。谁会料到,一个弟弟会来绑走自己的姐姐?
小荷一直都低着头,看不清表情。我暗自冷笑,她是觉得自己没脸见我了吧?当初她来夜梧宫的时候,我一直以为她是萧晚风或者长乐郡主派来看着我的,实在没想到,她居然是天赐的人。我之所以会中迷药,怕是她在我止孕吐的那些酸梅里动了手脚。防得了天赐,防不了她。你永远不知道那些看似对你忠诚的人,哪一天突然撕破了脸庞背叛你。
天赐道完喜讯后,说:“郝将军,适才我发现姐姐患了伤寒。”郝思去一惊,忙让小荷去煎药,小荷受命而去,郝思去正打算去房里探视,天赐道:“姐姐已经躺下,将军还是让她多多休息,少些打搅吧。”郝思去点头应是,天赐又道:“姐姐她打小身子弱,还须劳烦将军明日上路的时候让女官为姐姐备好面纱挡风,再受风寒可不好了。”此后又多番嘱咐,活似一个细心体贴姐姐的好弟弟,郝思去也全都一一应下了。
就这么神不知鬼不觉,天赐带着我离开了驿站。
上了马车后,天赐将我揽进怀里,我因愤怒而浑身颤抖着,他笑笑:“冷吗?”我无法言语,怒目而视,他佯装没有看见,便展开金甲后的大红袍,将我温柔地裹住。 透过车窗,天赐望着朦胧夜色,夜空中密云翻滚,漂浮着几朵不可测的乌黑,他的面容阴沉下来,便喊道:“孝义!”
李孝义在马车外候命,天赐道:“你的箭法有我七八分火候,相信两百里内射中一个人的心脏并非难事。”
李孝义应道:“是的,十二爷。”他仍像从前那样称呼着天赐。
天赐道:“那好,你即刻带领五十个精练的弟兄,伪装成义军,去偷袭马俊臣驻扎在十里外的兵营。制造混乱即可,你这次真正的目的是除去一个人,我可不能让他认出悦容姐的替身,坏了我的计划。”
李孝义不问是谁,就已经心领神会,道:“属下领命。”
我惊恐地瞪大了双眼怒视天赐,他低头看了我一眼,忽而笑了,道:“孝义,你在箭头涂上迷药,射中他的肩头让他陷入昏迷就行,无需取他性命,毕竟他是我悦容姐最引以为傲的首席军师,屠杀人才,的确不是我喜欢做的事,而我最不喜欢的,是让我的悦容姐难过了……好了,你去吧。”李孝义领命离开。
天赐微微收拢那苍白又完美的双手,捧着我的脸道:“好了悦容姐,别瞪我了,再用你那美丽的眼睛如此凝视着我,我怕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还是……乖乖睡吧,但愿你的梦中有我。”
他俯首,亲了亲我的额头,广袖随意一摆,我便闻到一股幽香自鼻尖飘走,眼皮渐渐沉重起来,失去了意识。
大昭元年十月,帝旧疾复发,昏于病榻,数日方醒。时近子夜,景、洛邑二王作乱,领甲士入殿,见兵于榻前,胁帝禅位。帝不为所动,起于塌,曰:“御天下者,有容乃大,子安得此志乎?”击掌两下,伏兵尽出。二王方知行迹败露,受诈于帝,遂怒战殿前,未果,铩羽而退。景王受诛其女长乐郡主剑下,洛邑王负伤奔走,领五万残兵退出长川,投奔义军,欲再反大昭。
内乱方定,外患犹存。帝抱病临朝,命天隐、天阙二将为左右将军,中书侍郎天霁为监军,复领十五万大军前往冀州,助虎贲大将军楚天赐剿贼。
是日,三郎将马俊臣、五郎将郝思去携噩耗归于长川,楚后受伏于乱党,坠崖而亡。帝闻之,不言,立下诏书,又命中书令蔺云盖、镇国公主、长乐郡主三人监国。事后,帝移驾夜梧宫,沿途呕血不止,伏楚后空榻前恸哭昏厥。至此,药石无用,帝长日不醒,弥留在即。
——《昭帝本纪》
这一夜,我一直做着形形色色的梦,很多人很多事,在梦中毫无章法地交叉穿梭,哭哭笑笑,疯疯癫癫。梦得最多的是小时候,一会儿梦见自己正和在劫过着六岁的生日,那时娘亲正温柔地坐在一旁,替我们两人剥着红鸡蛋;一会儿又梦到了刚出生那会儿,在劫就像个小猴子似的躺在我的身旁呀呀大哭,仿佛是命中注定的开始;一会儿,我又梦见了九岁那年,在劫中毒昏迷,我为他求药,跑到萧夫人跟前磕头,磕得头破血流,回去的时候,在劫已经没有了呼吸。就在我绝望的时候,在劫又死而复生了,告诉我,只要我呼唤他,哪怕他去了地狱,也会为我回来……梦里的世界好像错乱了时间秩序,我在缤纷的时间里不停地奔跑,追寻一个人的背影,又因为找不到,在黑暗中无助地哭泣……然后,我梦到了天赐。
睁开双眼,天赐的那张脸模糊地出现在眼前,渐渐地变得清晰起来,沐浴在一片金色阳光下的他的双眼,明亮得让人不忍直视。我分不清是不是还在梦里。
天赐抬手为我拂去眼角的泪:“做梦都在哭,是梦见了什么?”
我痴痴地看着他,“梦见你了。”
“梦见了你趴在一株榕树上偷偷地看我跳舞,从六岁看到十六岁,整整十年。”
天赐听得痴了,细腻的光线中,他的每一个表情都显得格外轻柔,仿佛忘记了一切阴霾,重新回到过去那段葱翠欲滴的岁月里,面带着微笑:“是呢,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的坚持。我永远都记得,六岁那年爬到榕树上捡纸鸢的时候,第一次看到你在钢丝绳上跳舞。只是看了一眼,就移不开视线,总觉得好像在哪里看过你,也许,呵……也许是在前世吧。除此之外,我找不到更好的解释,去理解那种感觉的由来。我开始相信,有些东西是印刻在灵魂深处的,跨过轮回也磨灭不去。”
他在我的榻前坐下,懒懒地往床架上靠去,粉蓝的床幔映照他的脸,恰似一种甜蜜的忧郁。
“那时候还太小,不知道这种感情的萌发对自己而言到底意味着什么,后来听成玉说,那里住的是我的十姐,我觉得很高兴,至少我们是有关系的,不是随随便便的陌生人……再后来,长大了,也懂事了,渐渐地开始为那种曾经让我欢喜不已的关系而痛苦,原来,是爱啊……悦容姐,一直一直,我都深深地爱着你……”
“不!天赐,你别说了!”
我慌乱地将他的话打断,内心焦虑不安。尽管早已察觉,他也和在劫一样在感情的世界里都触犯了禁忌,但我又一直以为他是不同的,绝不会像在劫那样霸道固执,肆虐地掠夺情感,而是深深地埋在心里,锁进秘密的世界里。
我总是这么想着,只要天赐不说,我就可以装作什么都不知道,我们就可以相安无事,继续做一对姐弟。
但现在,他以这种温婉平叙的方式,缓缓道出心底的情感,我再也不能无动于衷了。
我感觉有什么即将失去,就像戳破了一层纸,打开了一扇罪恶的天窗,获得某些东西的同时,彻底地失去了另一样东西。
阳光被一层阴影覆盖,天赐欺身压在我头上,双肘抵在我头的两侧,沉甸甸地在枕头上陷下两个凹点,他的脸靠得很近,以至于独属于他男性的醇厚鼻息,填充了我所有的感官。只差一寸,他的嘴唇就能覆在我的唇上了!
但他没有这么做,只紧紧盯着我的眼睛,眸心里有一道漆黑的漩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