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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晚风沉默稍许,道:“好,我会给你片刻的时间见她。”
萧晚月闻言面露欢喜,又听萧晚风道:“与其让你的心活得糊里糊涂,还不如死得明明白白。”
萧晚月的脸刷地白了,“为了让我死心,大哥做的事情还不够多吗?你是真的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
萧晚风依旧面无表情:“晚月,记住我一句话,你可以任性,但不能超出我的底线,只要我还活着的一天,就不会让你无法无天。”
萧晚月笑了,一种很苦涩的笑容:“大哥,我真的后悔了,当初早该杀了她的,十七岁那年在楚府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就不该留她在这个世上,今天我就不会被她累至这种模样……”他抬头,看向萧晚风:“大哥也不会变成这样了。”现在想杀,却再也下不了手了,他们俩在这方面还真像一对兄弟。
萧晚风没有说话,附身咳嗽起来。萧晚月关心道:“窗口风大,大哥还是保重身体吧。”萧晚风还是咳嗽着,越咳越厉害,懒懒地摆手算是回答他了,便往厢外走去,他似乎不想再在这样的话题上继续下去了。
萧晚月喊住了他:“那孩子……那孩子还好吗?”
咳嗽稍稍停止了,萧晚风缓缓顺了口气,叹息:“你确定要救活他?”
萧晚月红着眼睛:“是的,不惜一切代价。”
萧晚风问:“哪怕让他变成萧家的第二个怪物?”
“时至今日,我终于能体会道父亲当时的心情。”萧晚月抬头,定定地看向萧晚风:“而我从来不认为大哥是怪物。”
萧晚风冷冷一笑,拂袖离开了。
前去神女峰会盟之前,我去了一趟地牢将李准接出来。李准本就负伤,又关在湿冷的地牢中,虽我私下嘱咐过牢头要善待他,终究还是受苦的地方,关了将近半月,人已十分消瘦虚弱。
我亲自将他扶出地牢,红着眼睛道:“李大人,你受苦了,你对金陵有功,日后我必当重用你!”李准说话极为吃力,第一句便紧张地问:“夫人,金陵解围了吗?”我忙点头:“解围了,萧家准备退兵了。”李准终于露出宽慰的笑,觉得之前受再多的苦都是值得的。
送李准回府后,我让他好好养病,早日康复好为金陵效力,又遣御医悉心为他调养身子,便回了宫城收拾一番,带着百名近卫,在在劫的陪伴下提前一天自金陵出发了。
落幕时分抵达锦州,在曲慕白等人的陪同下检阅三军。
那日天际残留的夕阳余晖,映照在将士们一张张刚毅血性的面容上,尤且带着战场的肃杀和悲壮。我因内心激动而掩不住声音的颤抖:“我……感谢你们,我代表鲁国公代表金陵全部的百姓感谢你们!”众将士挥臂呐喊,宣誓忠诚。
我环顾锦州这块失而复得的疆土,自城门口挖了一堆黄土包在锦帕里,准备带回金陵覆盖在长卿和毛毛的墓碑前。我告诉自己,以后每收回江北的一寸领土,我都会把那块土地捎一份回去祭典他们,慰藉他们的在天之灵。人的这一生很长很长,总会失去很多很多,但只要心怀坚定的希望永不放弃,失去的总有一天会回来——就算回不来了,如那些逝去的生命,也要牢牢记在心里,永远都不能忘记。
翌日,曲慕白收整军队,蔺翟云、姚远韵随行,率一队前人军,便启程赶赴神女峰会盟。自然,在劫也和我一同,而周逸则被我下令留在了锦州保护怀影。之所以没带上周逸,实则此番也是去打探周妍的消息。自那日她出城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了,不知是不是真的去刺杀路遥。在事情尚未明朗之前,我不想让周逸担心。
神女峰位于锦州八十里外的巫峡县,离赵阳城也有百余里,四周青山环绕,碧水长流。神女峰实则是一根巨石突兀于青峰云霞之中,宛若一个亭亭玉立美丽动人的少女,每当云烟缭绕峰顶,那人形石柱像披上薄纱似的,更显脉脉含情,妩媚动人,故而得名神女峰。此峰每天第一个迎来灿烂的朝霞,又最后一个送走绚丽的晚霞,又名“望霞峰”。古人道:“峰峦上主云霄,山脚直插江中,议者谓秦、华、衡、庐皆无此奇。”可见神女峰是个天地造化、鬼斧神工的美丽地方。
在这样的地方会盟,也的确是萧晚风追求人间极致的处世风格。
当抵达神女峰十五里外的时候我便下了马车,接下来陆路不通,而要走水路,须驾船才能抵达神女峰下。
萧晚风的人马早就到了,远远飘扬旌旗,绣着萧家的家徽,一朵硕大的六瓣紫色菱花。
萧家有一位将军走上前来,年纪三十出头,生得国脸横眉,抱拳道:“末将乃郑国公麾下黑甲狼骑三郎将马骏臣,我家主公已在山头恭候多时,请夫人下令金陵的将士们在此扎营,您便可随末将登船赴会了。”又说:“夫人可带两名侍卫随行,但按照规矩须卸下武器方可。”
曲慕白在一旁提醒:“夫人,小心是个鸿门宴。”
我坦然笑道:“曲将军无需担心,我相信堂堂郑国公是不屑做这等小人之事。”
马骏臣欣赏道:“夫人果然好胆魄,不愧为女中豪杰。”
我命曲慕白率军就地扎营,便带着在劫和蔺翟云两人准备上船。
不料渡口却停着两艘船,每艘船上都有一个穿着蓑衣戴着斗笠的摆舵船夫。
一时不知该上哪艘船,我面露不解,探寻看向马骏臣。
马骏臣指了指两侧的船只,恭敬道:“请夫人上左边那艘船,而两位随行的壮士请随末将上右边那艘船。”
既然是要去同一个地方,为什么要各自去不同的两艘船,好似要将我们刻意分开?我虽感到困感,但既然敢来就不怕他们弄什么玄机,便坦然自若地径自上船了。在劫和蔺翟云见我上了船,尽管面有疑虑,也没说什么,随马骏臣登上另外一艘船。
船夫撑起长蒿,船只便离了岸,顺着水流而下。
我迎面站在船头,听着哗哗水声近似几分钟鸣鼓乐,分外动听,再观四周青山随着船行缓缓后退,风景宜人,多日操劳战事的沉郁心情不免舒解了几分。
这时,我感到有一股视线自身后投来,一种很熟悉的感觉。
回身看去,骤然对上一双清澈宛如水中明月的眼睛,不由惊呼:“是你!”
萧晚月摘下斗笠卸了蓑衣,长发如丝,白衣如雪,安静地站在船头看我,无言无语,好似千言万语,那方苍蓝的天好像已经离得我们很远。
在劫和蔺翟云在另一艘船上一直关注我这边,乍见萧晚月皆面露惊色,才刚跨出一步,便被马骏臣拦住了。
马骏臣隔着江水对我喊道:“夫人请无需担忧,此乃主公的安排,主公让末将带一句话给你——这世上最痛苦地莫过于明白人看着糊涂人做傻事而无能为力。”
我已明白萧晚风的用意,他感到无能为力的这件事,只有我能帮他,让那个糊涂人彻底地清醒过来。
或许,这也是萧晚风会盟谈判之前的一个条件。
萧晚风,终究是疼爱弟弟的兄长,却是用着世人看不透的方式罢了。
我朝在劫和蔺翟云摇了摇头,示意他们稍安勿躁,复而回头看向萧晚月。
萧晚月默默与我对视,我不语,他无声。此情彼恨,如当下江水,不止不休。
世人皆道,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我与他,而今共渡一条船,曾经共枕一床眠,是修了百年千年的情,而今面面相对,竟觉得岁月如此无情,命运万般捉弄,带走了一切美好。
本以为再见他,他对我必然是毁天灭地的恨,没想彼此竟还能如此平静。
最熟悉的陌生人,原来便是这种感觉。
“你有什么话想跟我说吗?”终究是我先开了口。
萧晚月道:“我只是想问你一个问题。”他闭目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睁眼再度看向我:“我想问问你,为了保住金陵,杀了赵子都的儿子,你后悔了吗?”
“是的,我后悔了。”
他的眼中随即浮现一丝希冀水光,几乎要动情地喊出我的名字。
我面无表情地望着他不知名的感动,曾经爱液好恨也好,我所能给他最后的温柔,只有残忍了:“如果一切再重来,就算后悔一千次一万次,为了金陵,为了司空长卿,我还是会那样做!”
他的眼睛暗下去了,一句话也没说,悲伤地看着我,摇了摇头,复而又看着我,又摇了摇头,像个傻子。
突然他大步走到我面前,抓着我的肩膀问:“你不爱赵子都了吗,你不爱他了?”
我没有马上回答,安静地将他的右手从我的肩膀上拿下,撩开他的衣袖,一圈圈地解开绑在他手腕上的白色绷带,对着我曾经亲手写下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