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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阖上,哐啷一声,清脆得让人心悸。
蔺翟云走后,司空长卿依旧静静地坐着,坐成了一朽枯木。
我僵硬着身子,动也不敢动。
他在做什么?我不知道。
许是见我睡得正好不忍吵醒我,许是在吊唁自己仅存短暂的生命,许是忧心着金陵的前途安危……
我闻到房间里渐渐颓靡的熏香,一丝丝,一缕缕,宛如一种渗入肺腑的绞痛。
紧紧咬着唇,难过得想哭,却只能拼命地忍着,不能发出一点声响。
既然他不希望我知道他的病情,我就假装什么也不知。
依稀闻得他低声的呢喃,宛如灵魂的躁动,在房间里幽幽飘荡。
“以前我总不喜欢别人对你好,萧家那两兄弟,或是楚在劫、蔺翟云他们,都让我觉得碍眼。现在我由衷地庆幸,他们是爱着你的。就算有一天我不在了,有他们在你身边,替我照顾你,我走得也安心。”
他轻声笑了起来,有种苦涩的味道:“你总是不知道我在想你,是因为你不爱我,我明明知道你不爱我,却还爱你,是因为我太傻,选择逃避现实。也许有时候,逃避不是因为害怕去面对什么,而是在等待什么。我一直在等,等你爱上我的那一天。如果等待能换来奇迹,我愿意这么等下去,一年,一生。可上天似乎不愿再给我时间了。”
“其实我一直都无法自信,你会不会爱上我,就算选择嫁给我,就算真的决定一辈子一起过,也只是因为感激和愧疚。明白不被你爱着这个事实,心里总觉得很难过,现在反而开心了……幸好啊,幸好你还没有爱上我,那样我死了,你也不用太伤心。”
“我一直都认为,山是水的故事,云是风的故事,你是我的故事……但我知道,我不是你的故事。我怕现在就这么走了,再也不能在你的故事里留下什么。我们还有很多事没有做,属于我们俩的孩子还没出生,我很害怕有一天你会忘记我。还有什么能证明我曾在你的生命里活过?”
“悦容,我真不想早走这一步……”
最后一声哽咽,是破开胸腔的一种悲怆,我感觉到脸颊一滴冰凉。
不是我的泪,是他的。
酸楚溢了满腔,欲要夺眶而出。
为什么我们的悲伤汹涌像大海,却总是要忍耐?
我竭力佯装睡着,直到他累了,也睡了过去,沉稳的呼吸缓缓传来,那么有力而坚定,告诉我这一刻他是活着的。
起身为他盖好被子,我冲出房门,跑到没有人的庭院里,才敢发声大哭。
一直哭,一直哭,哭到没有了力气,哭得连仅仅念着他的名字,都觉得灵魂都碎裂了。
我知道他为什么要吃还魂丹,也知道他想要什么。
埋葬不了别人,于是埋葬自己;埋葬不了从前,于是埋葬以后。
池塘里水波荡漾,倒影蓝的天白的云。
天穹无垠,千年万年岁月的流逝,看尽了悲欢离合,看尽了生老病死,总不会流露慈悲,怜悯世人一滴眼泪。
湖面映出一道人影,我回头,蔺翟云站在我的身后,清癯的面容,风霜满面,漆黑的眼眸翻涌着云雾,散开了,成了水汽。
我擦去眼泪,对他说:“先生,劳烦你去地牢帮我找一个死囚,要身体健康的,老的丑的都没关系。”
他握了握拳头:“你想做什么?”
我无力地软坐在地上,靠着树的枝干:“你擅长药理,不可能没发现我身中阴阳蛊,现在我要解蛊。”
蔺翟云愤怒地一拳捶在树身上:“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我知道。”
我仰面望天,双掌附在脸上,眼泪渗过指缝不住地流下:“他想要一个孩子,我不能不给他啊……”
一个属于我和他的生命的延续,一个他曾活在我生命里的证明。
我总是这样,走了很久很久,偶然一回头,才发现失去了很多很多。
焦躁,不安,开始迫不及待地想要抓住什么,或是,弥补什么。
我的这一生,一直在偿还。
【第二卷】 长卿篇 第一百六十一章
房间幽暗,只点着盈盈一盏烛火,脆弱的火苗在潜进的夜风中奄奄一息。
我展开丝巾,蒙住自己的眼睛,心无旁骛。
“咿呀——”房门打开,脚步声很轻,呼吸沉重如山。他,一个死囚。
解阴阳蛊,要通过交歡把蛊毒渡到对方的身体里,这样的方法的确荒唐,却是眼前最快最唯一的。
蔺翟云已帮我安排好了一切,尽管他不愿意,最后还是顺从了我。
他说:“这世上有三种人不会获得幸福,一是拿自己的错误惩罚自己,二是拿自己的错误惩罚别人,三是拿别人的错误惩罚自己。夫人,我们都犯了这样的错,这辈子是注定要不幸了……如果可以的话,请让我……”他没再说下去,抑或是,是我选择没再听下去。关于生命真谛的领悟,关于大而无畏的牺牲,对现在我而言,都太过尖锐。
事先服下催情的药,沐浴净身,为了让接下来的事水到渠成。
募地觉得可笑,洗干净了却是为了弄脏自己,也真是一种堕落的丑行。
我对那人说:“把蜡烛吹了,再过来。”
一种命令式的口吻,无情无欲,我坐在塌上,心静如死。
他并未依言,走到我面前亲吻我的唇,熟悉的鼻息让我惊呼出声:“长卿!”
正要抬手抓去蒙眼的丝巾,被他制止住了,将我整个人放倒在床榻上,以吻封缄。
他靠在我的耳边低泣:“悦容,你真傻,为什么总是这样,为什么把什么事都埋在心里一个人承担,却什么都不告诉我?在你心中,我竟是一个如此不堪托付的丈夫……如果你不爱我,为什么要为我做到这一步?如果你爱我,又为什么要作践自己?你可知这样做,我感觉不到快乐,就算死也不会瞑目……”
眼泪顺着他的脸庞,浸湿了我的鬓发。我期期艾艾,惊讶过后,余下愤怒。蔺翟云,枉费我如此信任他,他却虚以委蛇,背着我把一切都告诉了司空长卿。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什么不让我实现他最后的愿望?
衣衫被一层层卸开,我察觉到他的意图,大喊:“不要!长卿!”惊慌失措地去阻止,却被他扣住双手,过头压在枕上。他的力道如此之大,不容反抗,不再是先前那副病态,我知道他定是吃下了还魂丹,也渐渐地猜到了他几分心事。
本就是将死之人,就用自己的身体为我解蛊,怎情愿别人将我糟蹋?
原先服下的催情药渐渐地发挥了功效,我浑身燥热,虚脱无力,软躺在他身下承欢。当他进入到我身体的那一刻,快/感伴随着一种撕心裂肺的疼痛,两人齐齐吟哦出声,紧紧地抱在一起,像漂浮在海面上的罹难者,抓着浮木不肯放手,又像两只困兽,舐舔彼此的伤口,发出沉重的呜咽。
我嫁他至今将近一年,虽多有亲热,今日却是第一次真正的行/房。在他之前,我只有赵子都一个男人。子都的爱是沉稳的温柔的,带着不可捉摸的风暴,而长卿的爱却是激烈的浓郁的,夹杂着蕲艾绝望的无助。
身体的结合,竟是如此的空虚。
或许我们本可以一起过上幸福的生活,在某年某月的某一天,某个明媚的清晨,感动于他不变的温柔,倾心爱上他——那样的我们,是不是就不会再如斯悲哀疼痛?
只是可惜,在我觉得自己快要爱上他的时候,他却要离开了,身体发肤都因这样的生离死别而焦灼着。
那一夜,我们不知疲倦地交歡,仿佛明天就是末日,一时睡过去,又在睡梦中因律动的快/感而醒过来。这样相爱,沉溺情/欲,忠实身体原始本能,那些过去的,失去的,过不去的,得不到的,最后都能拥有了,你不再残缺,不再觉得死亡是如此的可怕。忘记兵临城下的最后一战,忘记曾经依依不舍的爱情,忘记所有的不快乐,竟美好得让人想掉眼泪。
再度睁眼,天亮了,依稀闻得空气中甜蜜的味道。
他坐在床畔,对我微笑,万年不变的爱的温柔。
我回以灿烂笑容,却是哭着的。我问自己,为什么不早点爱上他?哪怕只是爱上他的笑?
“早啊,长卿。”
“不早了,傻丫头,日上三竿了。”
我们都在微笑着骗自己,两个人在一起很快乐。其实快乐早已被洪流无声卷走。
如果时光能留在原地,如果我们能回到从前,我一定会和他坐在一起,聆听那些永不老去的故事,最后慢慢皓首。
这世上,没有如果。
我见他身上穿戴整齐,问:“出去过了?”
他笑了笑没有回答,将一份密函递给我,像个志得意满的孩子:“你看吧,我是从来不会骗你的,我说过睡醒后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