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问题也就不大了。因为那时候,它们已经胖得像肥猪,丧失了咬人的能力,我们必
须把它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到宰杀车间去,尽管那时候它们还不是死狗。
“听说是一种红色的粉末,往地上一扔,会发出嘭的一声闷响,冒起一股子红
烟,有人说还能散发出一股怪怪的说香不香说臭不臭的气味,无论多么凶猛的狗,
着了这烟雾,立马就昏倒了。”大叔用愤怒夹杂着恐惧的腔调说,“他们跟那些使
蒙汗药拐孩子的婆子是一路的,他们有自己的道门,我们庄户人,哪里知道他们的
药方? 肯定都是稀奇古怪的东西,难以搜求的。”
我低头看看大叔脚下那些醉眼乜斜的狗,问:“这是用酒麻醉的吗? ”
“用了两斤酒,四个馒头才把它们醉倒,”大叔说,“现在都是些低度酒,没
劲儿。”
妹妹蹲在那些狗前,用一根芦柴棒,戳着那些乌油油的狗唇,不时地暴露出惨
白的狗牙齿,浓烈的酒味儿从狗嘴里散发出来。那些狗偶尔翻翻白眼,发出梦呓般
的哼哼声。
一台磅秤,被一个男人推着,铁轮子嘎拉嘎拉地响着,挂秤砣的铁钩子摇晃着,
从远处的仓库到达了近处的狗栏。为了便于管理,我们在紧靠着羊栏和猪圈的地方,
新建了一个狗栏。
事情的起因是前不久我们注水车间的一个工人到狗、羊、猪混放的栏里去捉猪
时,被几条因为长期关闭变得半疯的狗咬去了半个屁股,那人至今还在医院里疗伤,
天天注射狂犬疫苗,但医院里有人偷偷地出来说那批狂犬疫苗早就过了有效期。这
个人最终会不会发作狂犬病现在还难以预料。当然促使我们下决心投资建设狗栏把
这几种畜生分开的原因还不仅仅是因为狗咬伤了工人的屁股,还有一个重要原因是
那些出卖时被老百姓灌醉了的狗,一旦醒酒之后,就开始捣乱破坏。它们依仗着犬
科动物尖利的牙齿,对猪和羊发动频繁的攻击。混养着三种畜生的栏里,一天二十
四小时,很少有安宁的时候。安排完车间的工作,我和妹妹就跑来看热闹。我们看
到,在难得的片刻安静里,几十条狗站着或是趴着,霸占了栏内的大部分空问。在
栏内的另外两个角落里,一个角落上是猪,白的,黑的,还有几头白底黑花的。另
外一个角落上是羊,绵羊,山羊,还有几只老奶羊。猪们的身体紧紧地挤在一起,
头朝着栏杆的方向,屁股朝后。羊们也是紧紧地拥挤着,但一律头朝着外,几头长
着大角的公羊,站在最外圈,担当着护卫的任务。大多数猪和羊身上都有伤,血迹
斑斑,自然是被狗咬的。我们看得出来,即便是狗们休息的时候,猪群和羊群也还
是处在紧张不安之中。
狗们最放松,在休息的时候,它们内部也发生冲突,有时候是两条公狗在咬架,
半真半假的样子,有时候会发展成狗群的大混战,这时候羊群和猪群安静得似乎不
存在了。几十条狗咬成几个团体,满栏翻滚,狗毛横飞,狗血喷溅。有的狗受了很
重的伤,连腿都被咬断了。可见它们是真咬,不是闹着玩的。我和妹妹曾经探讨过
这样的问题:当狗群里发生了激烈的内战时,猪和羊怎么想? 妹妹说:它们什么都
不想,因为它们一直捞不到睡觉,终于可以趁着狗群打架时睡一会儿了。我本来想
反驳妹妹,但往栏里一望,果然不出妹妹所料,那些猪和羊都趁此机会趴在地上,
闭着眼睛打盹儿呢。狗群内战的情况比较少见,更多的时候是那些满脸奸笑的狗,
向羊群或是猪群发动进攻。
猪群里那几头大猪和羊群里那几头大羊,刚开始时会壮着胆子,向进攻的狗发
动反击。公羊抬起前腿,把头高高地昂起来,然后猛地顶过去,但那些狗很轻巧地
就躲闪过去了。有人要问了:你不是说这些肉狗都傻乎乎的吗? 怎么一个个都像山
林里的狼一样机警呢? 是的,刚刚关进来时它们的确傻乎乎的,但关押进栏之后,
我们一个星期都想不起喂它们一次,饥饿使它们野性恢复,恢复了野性的同时它们
的智慧也得到了恢复。它们开始自己猎食,猎食的对象自然是同栏关押着的羊和猪。
公羊的进攻落空之后,马上就开始了第二次进攻,还是先把两条前腿高高地抬起来,
然后扬起头,把头上的大角对准狗抵过去。公羊的动作僵硬,单调重复,很像木偶,
狗轻轻地一闪就躲过去了。公羊勉强地发动了第三次进攻,但气势就更加虚弱,狗
几乎是慢吞吞地就闪开了。三次进攻失败之后,公羊的精神就被彻底地瓦解了。然
后,狗们一齐狞笑着,冲进了羊群,有的咬住羊的尾巴,有的咬住羊的耳朵,有的
一口就把羊的喉咙咬断了。受伤的羊凄惨地呜叫着,没受伤的羊,像掐了头的苍蝇
一样乱碰瞎撞,有的头撞在铁栏杆上,脖子一歪就跌翻在地,昏狗皮,然后被开膛
破肚,然后被分割包装,然后被运送进城,成为壮阳的食物,进入城里人的肚腹,
把城里人的鸡巴壮得像铁棍一样。这样的命运当然不是狗们所希望的。看到那几条
狗优美无比的蹿跳,我真是暗暗地庆幸,庆幸我们的栏杆竖得够高。我们的栏杆是
一色的铁管子,高约五米,用绿豆粗的铁丝编排起来,十分的坚固。刚开始要用这
样的铁管子扎栏杆时,我和老兰还不太同意,我父亲坚持要用这样的铁管子。我和
老兰尊重了他的意见,不管怎么说,他还是厂长。事实证明父亲是对的,父亲在东
北生活过,对狗与狼的关系了解很深。现在想想,真是后怕啊,如果让那批变化成
狼的狗从栏杆内跳出来,我们这个地方,就不得安宁了。
那个人把磅秤推到了狗栏的边上,我的父亲从不知什么地方冒出来,大声地对
着排队的人喊:“喂,卖肉狗的,到那边去排队——”
那位大叔听到我父亲的喊叫,匆忙把扁担提起,一弯腰钻到扁担底下,然后挺
直腰板,把那挂在扁担两头的四条狗挑了起来。我还忘了交待一个细节,有的养狗
人家,为了使自家的狗与别人家的狗区别开来,会在狗身上做出记号,有的将狗的
耳朵剪出一个豁子,有的在狗的鼻子上扎上鼻环,这位大叔最彻底,竟然将他的狗
的尾巴全部砍去。没有尾巴的狗,看起来傻乎乎的,但行动起来会很利索,不会拖
泥带水。我很难想象这些秃尾巴狗在狗栏里会不会变野成为半狼,如果它们成了半
狼,它们会不会在月光下蹿跳。如果它们蹿跳,因为没有尾巴,是会跳得更加姿势
优美呢,还是跌跌撞撞,像山羊蹦高一样。
我们跟随在卖狗大叔的挑子后边,看着那些倒悬的狗们,心中充满了怜悯之情。
但是我们知道这是十分虚伪的一种感情。在狗群里,如果你施舍怜悯,那么,你就
会被狗吃掉。而一个活生生的人,如果被狗吃掉,是多么的可惜,多么的轻如鸿毛。
人的肉,在远古的时候,很可能,不是可能,是绝对地要被豺狼虎豹吃掉的,
但是现在,人的肉如果被豺狼虎豹吃掉,就是颠倒了是非,混淆了吃者与被吃者的
关系。我们要吃它们的肉,它们生来就是让我们吃的,因此,任何的怜悯都是虚伪
的,也是可笑的。但看到那些倒悬的狗们的可怜的狗模样,我还是心生怜悯,或者
说是心中颇有不忍之意。为了逃避这种软弱的、可耻的感情,我拉着妹妹向我们注
水车间的方向走去。我们看到,那些卖狗的人,把一条条狗,横一条,竖一条,叠
摞在磅盘上。如果不是它们发出的哼哼唧唧的、像老太太害牙痛一样的声音,你几
乎想不到它们是一些活物。我们看到司磅员熟练地拨弄着磅秤的刻度滑标,听到他
用低沉的声音报出重量。父亲站在一旁,面无表情地说:“扣去二十斤! ”
卖狗的人不干了,反吵着:“为什么,为什么要扣去二十斤? ”
“你这四条狗,每条最少灌进去了五斤食,”父亲冷冷地说,“扣你二十斤,
已经是给你面子了。”
卖狗的人苦笑着说:“罗大厂长,什么也瞒不了您的眼睛。但是,送它们上杀
场,总要让它们吃饱吧? 毕竟是自家养大的东西,还是有点感情的嘛。再说了,即
便是你们这堂堂的大工厂,不也是用皮管子往肉里注水吗? ”
“你说话可要有证据啊! ”父亲虎着脸说。
“老罗,”卖狗人冷笑着说,“别这么严肃好不好? 若想人